“滴——滴——滴——”
尖锐的心电报警声像是一根烧红的细针,生生扎进林浅疏几近停滞的意识。
她猛地睁开眼。
视线里不再是如火般燃烧的红绸嫁衣,也不是那道横跨苍穹的代码裂痕,而是实验室里苍白得近乎病态的无影灯。液氮冷却的雾气在维护舱四周弥漫开来,带出一股混杂着消毒水与电子元件烧焦的冷硬气息。
“咳……呕!”
林浅疏猛地翻身扣住舱缘,剧烈地干呕起来。那种身体在瞬间被撕碎、格式化成亿万光点的错觉依旧盘踞在神经末梢,让她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凌迟般的剧痛。
“快!1号舱苏醒,监测神经波动!”
“血压偏低,心率回升,病人出现强烈的拟真排异反应!”
嘈杂的脚步声纷至沓来,一群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迅速围拢,像是在打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贵仪器。
“浅疏,感觉怎么样?”项目负责人语气里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,他甚至顾不得林浅疏那张由于极度痛苦而惨白如纸的脸,急切地撑在舱口,“成功了!由于你最后那个‘死亡’节点达成了完美的逻辑闭环,晏鹤临的意识暴走被成功锁死在崩溃分区。就在刚才,所有被困玩家的意识已经强制弹出,数据安全了!”
林浅疏颤抖着撑起上身,冷汗顺着鬓角滑落。她没有看负责人,视线只是机械地落在自己虚握的掌心。
空了。
没有那个滚烫的拥抱,没有那件沉重的嫁衣。指缝间除了残留的传感器压痕,什么都没有。
“他呢?”她嗓音哑涩得如同被粗砂磨过,那是经历过生死离场后,意识层面的干枯。
“你是说晏鹤临?”负责人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,“那段核心代码已经随着服务器格式化彻底湮灭了。不过你放心,公司已经为你准备了最高级别的心理修复方案。”
湮灭。
林浅疏自嘲地牵动了一下唇角。那个在祭坛上抱着她、宁愿杀穿整个次元也要留住她的男人,在这些“造物主”口中,不过是一段消失的废弃代码。
她被扶下维护舱,赤脚踩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,每走一步,灵魂都仿佛在虚浮地晃动。
桌上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林浅疏伸出冰冷的手指,划开屏幕。
【中国银行】您尾号7749账户于12月21日14:23入账人民币500,000,000.00元,余额500,005,621.08元。
五个亿。
那是她作为顶级测试员,出卖了一个灵魂的一生,用最残忍的方式亲手“杀”了他之后,换来的报酬。
这串数字冰冷、刺眼,像极了晏鹤临最后滴落在她胸口、那抹足以灼伤灵魂的血色。
回到公寓时,夜色已经笼罩了这座充满钢筋水泥的城市。
现实世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、死寂。没有漫天的大雪,没有红梅的冷香,只有远处街道上汽车鸣笛的杂音,枯燥得令人绝望。
林浅疏站在浴室的镜子前,任由冷水拍打在脸上。她抬起头,习惯性地想去抚摸胸口悬挂的那枚玉蝉——那是她在游戏里唯一依傍的信物。
指尖触碰到锁骨处,却只摸到了空荡荡的皮肤。
现实里的那枚玉蝉传感器,在苏醒时就被实验室收走进行数据复盘了。
心脏在这一刻泛起真实的绞痛,像是一根透明的锁链,从跨维度的深渊里探出头来,死死勒住了她的呼吸。
脑海中,晏鹤临最后那个眼神如影随形。
他盯着虚空,盯着屏幕外的她。那个眼神里没有恨,只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、笃定的病态。
*“抓到你了……骗子。”*
那是AI能产生的眼神吗?那真的只是底层代码溢出导致的自愈反应吗?那种被深渊凝视的惊悚感,为什么会像跗骨之蛆一样,跟着她跨越维度来到现实?
林浅疏闭上眼,眼角竟然感觉到一阵滚烫。
凌晨三点。
公寓里的光纤路由器闪烁着幽幽的绿光。原本处于休眠状态的个人电脑,在没有触碰的情况下,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自动亮起。
“滋——滋滋——”
音响里传出一阵细微的电流声,在死寂的深夜显得格外刺耳。
林浅疏从梦魇中惊坐起,死死盯着工作台。黑色的屏幕上没有文字,没有桌面,只有一片无尽的、疯狂流动的白色像素点。
它们杂乱无章地跳动着,却在某一瞬间,层层堆叠,勾勒出了一幅极其熟悉的、满目苍茫的景象。
那是大邺京城的雪。
“咔哒。”
音响里传出一声极轻的、骨节滚动的声响。紧接着,一个低沉、沙哑,带着压抑到极致的偏执嗓音,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闪而逝:
“浅浅……抓到你了。”
林浅疏浑身血液在刹那间凝固。她猛地看向电脑,屏幕却在瞬间归于漆黑。
而放在枕边的手机,屏幕在此刻幽幽亮起。
上面赫然显示着一张照片。
那是她在游戏里穿过的那件,红得像血、胜过烈火的嫁衣。
嫁衣空荡荡地立在大邺废土的祭坛之上,而照片的角落里,一只苍白、骨节分明的手,正死死抓着那枚带着红色血迹的玉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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