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回到青岚市的那天,下着十年未遇的暴雨。出租车在老旧街区的水洼中颠簸前行,
车窗外的世界被雨帘切割成模糊的色块。司机是个话痨,从上车开始就没停过嘴。
“这雨下得邪门,气象台说今晚可能还要加大。您这是回家?”“算是吧。
”我盯着窗外飞掠而过的街景,十四年过去,这座城市的轮廓既熟悉又陌生。
“听口音不像本地人。”“离开久了。”我简短回应,不想继续这个话题。
车子最终停在梧桐巷口。付钱时,司机瞄了眼我拎着的旧皮箱:“这巷子可有些年头了,
一半房子都空着吧?您是要去几号?”“7号。”我推开车门,雨水瞬间打湿裤脚。
司机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还是摇摇头,一踩油门离开了。我站在巷口,
看着那块锈迹斑斑的蓝底白字路牌——“梧桐巷”,字迹已模糊不清。雨更大了。
我拖着皮箱走进巷子,皮鞋踩在积水的青石板上,发出沉闷的回响。
两侧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式楼房,墙皮斑驳脱落,露出里面的红砖。
不少窗户用木板封死,像是失明的眼睛。7号在巷子最深处。那是一栋三层小楼,
外墙爬满枯死的藤蔓,铁门锈蚀严重。我摸出钥匙——一把老式的黄铜钥匙,
齿口已被磨得光滑——**锁孔。锁芯转动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。门开了,
霉味扑面而来。我打开手机照明,光束切开黑暗,照亮了门厅。灰尘在光柱中飞舞,
地板上有拖拽家具留下的划痕,墙角堆着几个纸箱,胶带早已脆化断裂。我放下皮箱,
正准备开灯,手机突然震动起来。是个陌生号码。“喂?”“是沈墨先生吗?”一个女声,
年轻,带着公事公办的腔调。“我是。”“这里是青岚市公安局。请问您现在是否在青岚市?
”我心头一紧:“刚到。有什么事?”“我们需要您配合调查一宗案件。方便的话,
请明天上午九点到市局刑侦支队。”“什么案件?”“电话里不便详谈。请务必准时到达。
”对方顿了顿,“另外,在警方联系您之前,请不要离开梧桐巷7号。
我们会派人在附近值守。”电话挂断了。我站在黑暗中,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半边脸。
雨点敲打着窗户,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击。警方的电话来得太快了,
我回国的事只有三个人知道:我的律师、房产中介,还有...楼梯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。
我猛地抬头,光束射向二楼。声音消失了,仿佛只是老房子在雨中叹息。“有人吗?”我问。
无人回应。我关掉手机照明,在黑暗中静立片刻,然后摸索着找到了电灯开关。按下后,
头顶的老式灯泡闪烁几下,终于亮起昏黄的光。门厅的布局与记忆中相去甚远。家具少了,
墙上的照片不见了,就连空气中飘浮的尘埃,都与我十四年前离开时不同。我蹲下身,
查看地板上的划痕——很新,不会超过一个月。有人在我来之前搬走了这里的东西。
我的目光落在墙角那些纸箱上。走过去,掀开其中一个,
是旧书:《福尔摩斯探案集》《东方快车谋杀案》《尼罗河上的惨案》...全是侦探小说,
书页泛黄,边缘卷曲。我拿起最上面一本,《罗杰疑案》,翻开扉页。
上面用蓝墨水写着名字:沈默。不是我的字迹。我合上书,胸口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。
沈默——我的双胞胎哥哥,十四年前失踪的那个人。楼梯又传来响动。这次我听清了,
是脚步声,缓慢而沉重,正从三楼往下走。
我抓起门边的雨伞——那是我进门时随手放下的——握紧伞柄,盯着楼梯转角。
脚步声在二楼停顿了,然后是开门的声音。一扇门被推开,吱呀作响。“谁在那里?
”我提高了音量。脚步声再次响起,这次是下楼。一步,两步,在转角处停住。
昏黄的灯光下,一个身影出现在楼梯上。那是个老人,头发花白,佝偻着背,
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。他看到我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。“您...您是沈先生?
”老人的声音沙哑。“我是沈墨。您是?”“老周,看房子的。”他走下最后几级台阶,
“中介没跟您说吗?这房子一直是我在照看。”我放松了些,
但并未放下警惕:“刚才在楼上的是您?”“是啊,检查窗户。这雨太大了,
三楼有扇窗关不严实。”老周搓着手,“没想到您今晚就到,中介说您明天才来。
”“提前了。”我简短地回答,“周伯,您照看这房子多久了?”“快十年了吧。
上一个房主委托我的。”老周打量着我,“您和沈默先生长得真像。
”我心头一震:“您认识我哥哥?”“认识,当然认识。”老周叹了口气,“多好的人啊,
怎么就...”他摇摇头,没有说下去,“您这次回来,是要住下吗?”“还不确定。
”我转移话题,“房子里的东西,是您收拾的?”“一部分是。有些纸箱是沈默先生留下的,
我一直没动。还有些家具,上个月有人来搬走了。”“谁?”“说是沈默先生的朋友,
有委托书。”老周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,“他留下了这个。”我接过名片。
白色卡片,简约的设计,上面印着:陆深,心理咨询师,下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和地址。
“他搬走了什么?”“一些文件,几箱书,还有...”老周犹豫了一下,
“沈默先生的电脑。”雨声突然变得尖锐起来。我握紧名片,
边缘硌着手心:“他为什么要搬走那些东西?”“说是沈默先生生前托他保管的。
”老周看看我,又看看外面的大雨,“沈先生,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。”“您讲。
”“沈默先生失踪前,状态很不好。”老周压低声音,“他总说有人跟踪他,晚上睡不好,
白天疑神疑鬼的。我去看过他几次,一次比一次瘦,眼睛里有血丝...不像他了。
”“警察怎么说?”“调查了三个月,没结果。”老周摇头,“现场没有打斗痕迹,
没有血迹,银行账户里的钱一分没动。就像...就像他凭空消失了。”我沉默良久。
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,但天空更暗了,夜晚正彻底降临。“周伯,您先回去吧。雨这么大,
路上小心。”老周点点头,从门后拿出一把黑伞:“那我明天再来。您需要什么,随时叫我。
”他推开门,身影没入雨幕。我站在门口,看着他蹒跚的背影消失在巷口,然后关上门,
上了锁。回到门厅,我重新打开那些纸箱。侦探小说下面,
是更旧的东西:小学作文本、中学奖状、大学录取通知书复印件...全是沈默的。
我翻看着,每一件物品都像一个路标,指向那个与我共享同一张脸、却走上不同道路的人。
在最底层的箱子,我找到了相册。硬壳封面,边缘磨损。翻开第一页,是两个男孩的合影,
大约五六岁,穿着同样的海军服,对着镜头笑得没心没肺。
照片下方用圆珠笔标注:沈默、沈墨,六岁生日。我一页页翻过去。我们一同长大,
从孩童到少年,照片中的我们越来越像,有时连父母都会弄错。直到高中毕业照,
我们仍然站在一起,穿着同样的校服,只是表情已有所不同——沈默笑着,
眼睛弯成月牙;我则抿着嘴,眼神望向镜头外。最后一页是空白的,
只有一张照片孤零零贴在中央。那是沈默大学时的单人照,背景是青岚大学的图书馆,
他抱着一摞书,阳光落在肩上。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:2009年秋,最后一个完整的季节。
我合上相册,胸口发闷。手机再次震动,这次是短信,
来自那个陌生的警方号码:“明早九点,请准时到达。刑侦支队三楼,找陈警官。
”我回复:“什么案件?”几分钟后,回复来了:“人口失踪案重启调查。受害者:沈默。
嫌疑人:沈墨。”手机从手中滑落,掉在地板上,屏幕碎裂成蛛网。第二天清晨,雨停了,
但天空依然阴沉。梧桐巷在晨光中露出全貌——比记忆中更破败,
不少房屋外墙画着红色的“拆”字,包括7号。巷子里零星有几个早起的老人在散步,
看到我时,目光里带着审视。我走出巷口,注意到对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,车里坐着两个人。
当我经过时,他们并未回避视线。警方的监视,毫不掩饰。青岚市公安局是栋新建的大楼,
玻璃幕墙反射着灰白的天光。我在门口登记,保安看了眼我的身份证,眼神有些异样。
“三楼,刑侦支队。”他递还证件,“直走右转电梯。”电梯里只有我一人。
镜面墙壁映出我的脸——三十四岁,眼角有细纹,头发略显凌乱,下巴上有未刮净的胡茬。
这张脸与沈默最后一张照片上的他,几乎一模一样。三楼走廊很长,
两侧是磨砂玻璃隔开的办公室。尽头一间门开着,门口贴着“陈锋警官”的名牌。我敲门。
“请进。”办公室里坐着两个人。靠窗的男人四十多岁,平头,穿着警用夹克,
正端着茶杯喝水。他看到我,动作停顿了一秒。另一个是年轻女警,坐在电脑后,抬起头时,
眼中闪过一丝惊讶。“沈墨先生?”平头警官起身,伸出手,“我是陈锋,
负责沈默失踪案的调查。这位是我的同事,林薇。”我们握手。他的手很有力,掌心有茧。
“请坐。”陈锋示意我对面的椅子,“喝点什么?茶还是咖啡?”“不用了。”我坐下,
“陈警官,您在短信中说,我是嫌疑人?”陈锋与林薇交换了一个眼神。林薇打开录音设备,
红色的指示灯亮起。“沈先生,我们先了解一些基本情况。”陈锋翻开笔记本,
“您最后一次见到沈默是什么时候?”“2009年12月24日,圣诞节前夜。
”我清楚地记得那天,“我们在家吃过晚饭,他回自己的公寓,我送他到楼下。”“之后呢?
”“第二天我去了上海,处理工作上的急事。一周后回来,发现他失踪了。”我看着陈锋,
“这些在十四年前的笔录里都有。”“是的,我们调阅了当年的卷宗。”陈锋点点头,
“但有些细节需要重新确认。您和沈默的关系如何?”“我们是双胞胎兄弟,关系一直很好。
”“没有矛盾?”“没有。”陈锋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,推到我面前。
那是一张银行流水单,户名是沈默,时间是2009年12月20日。“在沈默失踪前四天,
他账户里转出了二十万元。”陈锋说,“收款账户的开户人是您,沈墨。”我愣住了。
拿起照片仔细看,确实是沈默的账户信息,转账金额二十万整。可我完全不记得有这笔钱。
“我没有收到过这笔钱。”我说,“你们可以查我的账户记录。”“我们查了。”林薇开口,
声音清晰,“您的账户在2009年12月21日确实收到了一笔二十万元的转账,
同日又被转出。收款方是一个海外账户,开户信息不明。”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我盯着那张银行流水单,大脑飞速运转。十四年前,我刚工作不久,月薪只有五千元,
二十万对我而言是巨款。如果我真的收到又转出,不可能毫无印象。
“我需要看我的账户记录。”我说。陈锋又抽出一张照片,这次是我的银行流水。
确如林薇所说,12月21日有一笔二十万元的入账和出账。签名处的字迹,
与我的笔迹极其相似。“这不是我签的。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“笔迹鉴定结果显示,相似度达到85%。”陈锋盯着我,“沈先生,您能解释一下吗?
”“我解释不了。”我深吸一口气,“这十四年我一直在国外,今年才决定回国处理房产。
如果我哥哥的失踪与我有关,我为什么要回来?”“这正是我们想知道的。”陈锋靠回椅背,
“沈默失踪案当年因证据不足而搁置,但上月我们收到了新的线索。”他示意林薇,
林薇打开投影仪,幕布上出现一张照片。那是一张手机拍摄的纸质文件,内容有些模糊,
但能看清标题:《青岚市城市规划局内部备忘录》。下面列出了几条内容,
其中一条用红笔圈出:“梧桐巷片区拆迁项目,7号产权人沈默已签署补偿协议,
补偿金额:三百五十万元。签约日期:2009年12月23日。”我盯着那条记录,
寒意从脊椎升起。“沈默在失踪前一天,签下了拆迁补偿协议。”陈锋缓缓道,
“按照当时的政策,如果产权人失踪超过七年,且无继承人主张权利,
补偿款将退回**账户。”“但如果有继承人出现,”林薇接过话,
“并且能够证明产权人已经死亡,补偿款将由继承人继承。
”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送风的声音。“您认为我为了这笔钱,杀了我哥哥?”我问。
“我们只是在调查所有可能性。”陈锋说,“沈先生,
您能提供2009年12月20日至25日期间的不在场证明吗?”我努力回忆。
十四年太久了,记忆已经模糊。“那几天我在上海,住在浦东的一家酒店。
但我记不清酒店名字了。”“您一个人?”“一个人。”陈锋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:“那么,
您这次回国的确切目的是什么?”“处理房产。梧桐巷7号是我父母留下的,
我和沈默共同继承。他失踪后,我一直没心思处理,现在决定卖掉。
”“您在国外从事什么工作?”“自由撰稿人,主要为旅游杂志供稿。”“收入如何?
”“勉强维持生活。”我没有隐瞒,“这也是我决定卖房的原因。”陈锋点点头,
合上笔记本:“沈先生,在调查期间,请您不要离开青岚市。我们会派同事跟进您的情况,
也希望您能随时配合调查。”“我被限制自由了?”我问。“目前只是要求配合调查。
”陈锋站起身,“如果您想起任何与案件相关的细节,请立即联系我们。”我离开警局时,
已近中午。天空依然阴沉,街道上行人匆匆。我站在台阶上,
点了一支烟——这个习惯是出国后养成的,在压力大的时候,尼古丁能让人暂时平静。
黑色轿车还停在路边。这次车窗降下了一半,
我能看到驾驶座上的人——正是早上在梧桐巷对面监视的那个警察。他对我点了点头,
算是打过招呼。手机响了,是个本地号码。“喂?”“沈墨先生吗?我是陆深。
”一个温和的男声,“我们没见过面,但我受您哥哥沈默的委托,保管他的一些物品。
听说您回国了,想和您约个时间见面。”陆深——那个搬走沈默电脑的心理咨询师。
“您在哪里?”我问。“我的咨询室在中山路172号,明心心理咨询中心。
您今天下午方便吗?”我看了一眼路边的黑色轿车:“三点可以吗?”“好的,我等您。
”挂了电话,我沿着街道慢慢走。青岚市变化很大,许多老建筑被拆除,高楼拔地而起。
但有些东西没变——街角的老字号面馆还在,公园里的梧桐树更高了,
车站的钟楼依然准时敲响。我在面馆吃了午饭,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,
看到我时愣了一下。“您...您是不是以前常来?”他试探着问,
“和另一个长得一样的...”“那是我哥哥。”我说。“哎呀,还真是。”老人感慨,
“你们兄弟俩有十几年没来了吧?你哥哥最喜欢吃我们家的牛肉面,每次都要多加香菜。
”“他经常来吗?”“那几年常来,一周至少两三次。”老人边下面边说,
“后来就不怎么来了,最后一次见他,人瘦得厉害,眼睛下面乌青的,像是好久没睡觉。
”“什么时候?”老人想了想:“好像是...2009年冬天,对,就是那年。
那天特别冷,他穿得单薄,坐在角落里,面都没吃完就走了。”“他当时看起来怎么样?
”“心神不宁的,一直看窗外,好像有人在等他。”老人将面端给我,
“我还问他是不是不舒服,他说没事,就是累了。结果那之后,再也没见过他。
”我低头吃面,味道和记忆中一样,但此刻尝起来却有些苦涩。吃完面,我步行前往中山路。
这条街保留了不少老建筑,两旁是悬铃木,叶子开始泛黄。172号是一栋三层小楼,
外墙刷成浅蓝色,门口挂着“明心心理咨询中心”的牌子。推门进去,
前台坐着一个年轻女孩,问我是否有预约。“我找陆深医生,三点。”“请稍等。
”女孩打了个电话,然后起身,“陆医生在二楼,我带您上去。”二楼走廊安静,
铺着厚地毯,脚步声被吸收。女孩敲了敲尽头的门,里面传来“请进”的声音。
办公室宽敞明亮,落地窗外是个小阳台,种着绿植。书架上摆满了心理学书籍,
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。办公桌后站起一个男人,四十岁左右,穿着浅灰色毛衣,戴无框眼镜,
笑容温和。“沈先生,请坐。”他伸出手,“我是陆深。”我们握手。他的手干燥温暖。
“喝点什么?茶还是咖啡?”“不用了。”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,“陆医生,
您说我哥哥委托您保管物品?”“是的。”陆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,
“这是委托书的复印件,原件在保险箱里。”我接过文件袋,抽出里面的纸。
确实是一份委托书,沈默的签名,日期是2009年11月15日。
内容是他委托陆深保管一些个人物品,期限为十五年,如果他本人在这期间失踪或死亡,
物品将转交给他的弟弟沈墨。“您和我哥哥是什么关系?”我问。“我是他的心理咨询师。
”陆深说,“他从2008年开始找我做咨询,持续了一年多。”“他咨询什么问题?
”陆深犹豫了一下:“按照职业道德,我不能透露来访者的咨询内容。
但既然他委托我在特定情况下将物品转交给您,我想他有自己的考虑。
”“您搬走了他的电脑和一些文件。”“是的,上周搬的。我收到了房产中介的通知,
说您要回国处理房子,担心那些物品丢失,所以先取走了。”陆深从书桌下搬出一个纸箱,
“这是其中一部分,电脑和重要文件在保险箱里,需要您签字确认才能取走。”我打开纸箱。
里面是一些笔记本、信件、照片,还有几个U盘。最上面是一个深蓝色封面的笔记本,
扉页上写着沈默的名字。“我哥哥失踪前,精神状态怎么样?”我问。
陆深沉默片刻:“沈先生,您哥哥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。他内心有很多冲突,关于身份,
关于存在,关于...”“关于什么?”“关于真实与虚假。”陆深看着我的眼睛,
“他曾经说过一句话,我印象很深:‘有时候我觉得,我活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。
’”窗外传来鸽子扑棱翅膀的声音。我翻开那个笔记本,
第一页写着一行字:“如果我不是我,那我是谁?”“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说有人跟踪他的?
”我问。“2009年秋天。”陆深回忆道,“起初是偶尔提起,后来频率越来越高。
他说跟踪者很小心,总是保持距离,但他能感觉到那种注视。”“警察调查了吗?
”“调查了,没发现可疑人员。”陆深顿了顿,“但沈默坚信有人在监视他,
甚至在他的公寓里安装了摄像头。我建议他搬离那里,但他拒绝了。”“为什么?”“他说,
如果搬走了,就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干什么了。”陆深的声音很轻,“他想弄明白,
那些人为什么要盯着他。”我看着笔记本上的字迹,沈默的字工整清晰,
与我的潦草截然不同。翻过几页,内容大多是日常记录,
但偶尔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句子:“今天又在镜子里看到了他。他对我笑,但我没有笑。
”“记忆出现了空白,下午三点到五点,我去了哪里?”“梦见自己在水里下沉,
水面上有张脸,是我的脸,又不是。”翻到笔记本的后半部分,记录越来越简短,
字迹也越来越凌乱。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,写得力透纸背:“他们找到我了。我知道真相了。
必须告诉小墨。”日期是2009年12月23日。失踪前一天。“这个笔记本,您看过吗?
”我问陆深。“沈默允许我在某些情况下阅读。”陆深说,“他说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,
您需要知道这些。”“您认为我哥哥的失踪,和他发现的‘真相’有关?”“我认为有关。
”陆深点头,“但他从未告诉我真相是什么。最后一次咨询时,他说他接近了核心,
但需要更多证据。然后他给了我那份委托书,说如果自己出事,一定要把这些东西交给您。
”我合上笔记本,胸口发紧:“您认为他还活着吗?”陆深没有立即回答。他走到窗边,
看着外面的街道,良久才说:“沈先生,在心理咨询中,
我们有时会遇到一种情况——来访者因为无法承受某种真相,而选择彻底消失。
不是物理上的消失,而是心理上的。他们创造一个新的身份,去一个新的地方,
切断所有过去的联系。”“您认为沈默是自愿消失的?”“我不知道。”陆深转过身,
“但如果他是自愿的,为什么要在失踪前签下拆迁补偿协议?那笔钱他根本没有机会使用。
”办公室里安静下来。我重新翻开笔记本,看着那句“必须告诉小墨”。沈默想告诉我什么?
为什么没能告诉我?“陆医生,我能看看其他东西吗?”“当然。”陆深将纸箱推到我面前,
“这些都是您的了。电脑和文件在银行保险箱,您随时可以去取,
需要我的授权和您的身份证。”我翻看着纸箱里的物品。信件大多是日常往来,
照片大多是风景照,只有一张合影引起了我的注意——沈默和一个年轻女子的合影,
背景是青岚大学的操场。女子挽着他的手臂,笑得很甜。“这是谁?”我问。
陆深看了一眼:“叶琳,沈默大学时的女朋友。他们交往了两年,2007年分手。
”“为什么分手?”“沈默没细说,只说是性格不合。”陆深顿了顿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