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城的空气带着海滨城市特有的潮湿和微咸，与林薇熟悉的、属于北方的干冷截然不同。飞机落地时已是凌晨，舷窗外是朦胧的晨曦和远处深灰色的海平面。
头等舱的乘客陆续离开，林薇却还靠在椅背上，闭着眼，仿佛睡着了一般。空乘过来轻声提醒，她才恍然惊醒，眼底有一瞬间的茫然，随即被浓重的疲惫覆盖。
“女士，需要帮忙吗？”空乘关切地问。
林薇摇摇头，拎起随身的小包，站起身。腿依旧有些发软，不知是久坐，还是情绪透支后的生理反应。
走出舱门，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，将身上的大衣裹得更紧。那件从宴会现场带出来的大衣，还沾着些许香槟和灰尘混合的微妙气味，提醒着她不久前发生的一切。
没有行李。她所有的东西，都留在那座城市，留在沈确的别墅，留在公司的休息室，留在他为她构建的、那个名为“宠爱”实为“牢笼”的世界里。
也好。孑然一身，割裂得反倒更彻底。
机场大厅灯火通明，人流熙攘。林薇站在到达厅中央，有一瞬间的恍惚。去哪里？做什么？接下来的人生，该如何重启？
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，一声接着一声，急促得让人心慌。不用看也知道是谁。沈确的号码被她置顶了三年，从未像此刻这样，显得如此刺眼和令人抗拒。
她没接，也没挂断，任由它响到自动停止。很快，短信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起。
她终于拿出手机，屏幕被数十个未接来电和一堆未读信息挤满。最上面几条，来自沈确。
“林薇，接电话。”
“你在哪？立刻回来，我们谈谈。”
“别耍小孩子脾气，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。”
“那条项链……算了，先不说这个。回来，我们把话说清楚。”
“林薇，我耐心有限。”
语气从命令，到稍稍放缓，再到隐隐的不耐和威胁。唯独，没有一句是关于她的感受，关于他的道歉，关于那场荒唐求婚的解释。
最后一条信息，是十分钟前发的：“你以为你能跑到哪里去？你的证件，你的银行卡，哪一样能离开沈氏？别逼我用手段找你。”
冰冷的文字，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不容置疑的控制欲。
林薇看着，忽然觉得很可笑。三年了，她在他面前，从来温顺乖巧，以至于他都忘了，兔子急了也会咬人，何况她从来不是真正的兔子。她只是，太想留住那一点点虚幻的温暖，以至于把自己伪装成了没有爪牙的宠物。
她动了动手指，没有回复任何一条。而是点开了通讯录，找到了那个被沈确勒令删除，却一直被她偷偷记在另一个不常用账号里的号码——她的大学同学兼好友，苏晴。苏晴毕业后就回了云城老家，开了间小工作室，曾多次邀请她来散心，她却总因为沈确不喜欢她与“无关紧要”的人来往而推脱。
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，苏晴带着浓浓睡意却依旧元气十足的声音传来：“喂？哪位啊……这大清早的……”
“晴晴，是我，林薇。”
电话那头静了两秒，随即响起一声拔高的惊呼：“薇薇？！我的天！真是你！你怎么用这个号？出什么事了？你声音怎么了？不对，现在才几点，你在哪儿？”
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，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焦急。林薇鼻子一酸，差点掉下泪来。这世上，终究还是有人，仅仅因为她是林薇而关心她。
“我在云城机场。”她吸了吸鼻子，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，“刚落地。晴晴，我……可能需要在你那儿借住几天，方便吗？”
“废话！当然方便！你等着，我马上来接你！站在原地别动啊！”苏晴的声音瞬间清醒，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，“等着！二十分钟，不，十五分钟！”
挂了电话，林薇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冰，似乎融化了一角。她走到到达厅的玻璃墙边，看着外面逐渐亮起来的天色。云层很厚，看不见太阳，只有一片混沌的灰白。远处的大海也是灰蒙蒙的，看不清边界。
手机又震了一下，这次不是电话，是沈确的特助发来的信息，措辞恭敬却冰冷：“林**，沈总吩咐，请您尽快与他联系。另外，您名下由沈总副卡支付的账户已暂时冻结。您在‘绘色’工作室的职位，公司人力资源部也会尽快与您沟通后续事宜。望您慎重考虑。”
果然。冻结经济来源，切断工作关系。是他一贯的作风，高效，冷酷，直击要害。大概觉得，这样她就只能灰溜溜地回去求他。
林薇扯了扯嘴角。幸好，她还不算太傻。这三年来，虽然大部分收入都按照沈确的喜好置办行头、打理生活，但她私下里，还是用自己大学时攒下的一点钱和偶尔接的私活报酬，悄悄开了一张独立的储蓄卡，里面数额不多，但足够她应急一段时间。工作室那边……本来也只是沈确为了让她“有事做”又不至于太脱离他掌控而随手安排的闲职，没了也就没了。
只是，“绘色”是她大学时的梦想，哪怕在沈确的安排下变了味，终究还是倾注过心血。想到这里，心口还是像被细针扎了一下。
正想着，一辆略显眼熟的红色小车一个急刹停在了路边。车窗降下，露出苏晴那张明媚鲜活的脸，顶着乱糟糟的短发，眼圈还有点黑，却写满了担忧和急切。
“薇薇！这边！”
林薇快步走过去，拉开车门坐进副驾。车里暖气开得很足，混合着苏晴常用的那股橙花香味，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意。
苏晴一脚油门，车子驶离机场。她快速打量了林薇几眼，眉头皱得死紧：“我的老天，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？这衣服……你从哪个宴会现场逃难出来的？还有你这脸色，跟鬼一样！沈确那个王八蛋欺负你了是不是？”
一连串的质问，带着火气。林薇靠在椅背上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，几乎要将她淹没。她闭上眼，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我就知道！”苏晴猛地一拍方向盘，“三年前我就跟你说过，那男人看你的眼神不对劲！根本不是看女朋友，跟看个什么物件似的！你偏不听！到底怎么回事？他是不是出轨了？还是那个什么白月光回来了？”
林薇睁开眼，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、陌生的街景，声音干涩：“都猜对了。白月光回来了，在公司年会上。然后，他当着所有人的面，向我求婚。”
“啊？！”苏晴差点一脚踩错刹车，震惊地扭头看她，“求婚？在这种时候？他有病吧！”
“是啊，他有病。”林薇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，“我也病得不轻，病了三年。”她简单将年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，包括那条刻着缩写“XM”的项链。
苏晴听得咬牙切齿，等林薇说完，她气得直骂：“王八蛋！畜生！**！他怎么能这么对你？！拿你当替身还不够，还要这么羞辱你！那条破项链，就该扔！扔得好！还有那戒指，呸！什么玩意儿！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