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“哦”字。
没有标点，没有情绪，甚至看不出任何意图。
就像是沈聿那个人一样，冷冰冰，硬邦邦。
纪燃盯着那个字，看了足足三分钟。
他试图从这个简单的音节里分析出对方的心理活动。
是嘲讽？是不屑？还是……单纯地表示“已阅”？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鼓噪。
他赌对了第一步。
沈聿没有直接拉黑他。
这说明，他的“商品展示”成功引起了“买家”的兴趣。
现在，球被踢回给了他。
该如何回复，才能让这份兴趣延续下去，而不是立刻被掐灭？
纪燃的脑子飞速运转。
回一个“？”，显得太轻浮。
回一个“沈总有何吩咐？”，又太卑微。
他的人设是桀骜不驯、敢于挑战的狼崽，不是摇尾乞怜的宠物狗。
思索再三，纪燃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。
然后又删掉。
如此反复了几次。
最终，他什么也没回。
对付沈聿这种掌控欲极强的人，最好的办法，就是不按他的剧本走。
他发来一个“哦”，就是在等纪燃的反应。
他想看纪燃是会惊慌失措，还是会谄媚讨好。
而纪燃偏不。
他收起手机，仿佛那条短信从未出现过。
他要让沈聿知道，他纪燃，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玩意儿。
他有他的骄傲和底牌。
出租车回到了南城大学的宿舍楼下。
纪燃付了钱，推门下车。
刚走进宿舍楼，就和迎面走来的室友撞了个满怀。
“哎哟！纪燃你可算回来了！”
室友是个叫胖虎的壮实男生，一看到他就咋咋呼呼地叫起来。
“你跑哪儿去了？画廊的李老板电话都快打爆我的手机了！说你闯了大祸，得罪了什么大人物，让你赶紧滚回去负荆请罪！”
纪燃扯了扯嘴角。
“知道了。”
“知道？你知道个屁！”胖虎急得直跺脚，“那可是沈聿！申城的活阎王！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敢去招惹他？”
“我没有招惹他。”纪燃淡淡地纠正，“我只是在推销我自己。”
胖虎被他噎了一下，瞪大眼睛看着他，半晌才憋出一句。
“你……牛逼。”
纪燃没再理他，径直回到自己的床位。
他躺在床上，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，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今晚的场景。
沈聿的眼神，沈聿的声音，沈聿身上那股清冽的香气。
一切都像是一张无形的网，将他牢牢罩住。
他知道，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。
这一夜，纪燃睡得并不安稳。
他梦到自己坠入了一片深海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，挤压着他的肺部，让他无法呼吸。
而在那片深海的尽头，沈聿就坐在王座上，冷漠地看着他挣扎。
第二天一早，纪燃是被画廊老板的电话吵醒的。
电话一接通，对方的咆哮声就险些刺穿他的耳膜。
“纪燃！你死哪儿去了！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！沈总那边……”
“解约吧。”
纪燃平静地打断了他。
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。
过了几秒，李老板难以置信的声音传来。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？”
“我说，解约。”纪燃坐起身，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，“违约金我会想办法赔给你。”
“你疯了！纪燃你是不是疯了！没有了画廊，你拿什么画画？你拿什么生活？你还想赔违约金？你拿头去赔啊！”
“那是我的事。”
纪燃说完，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他知道，李老板说的是事实。
离开画廊，他将一无所有。
但他更清楚，如果继续待在那个小画廊里，他一辈子也接触不到沈聿那个层面的人。
他要的，从来就不是安稳度日。
他要的是站在最高处，和那个人并肩。
或者，将那个人拉下神坛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纪
燃的生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。
画廊的解约合同很快寄了过来，上面附着一张五十万的违约金账单。
学校的课程还在继续，但他已经没有心情去上。
他每天把自己关在画室里，疯狂地画画。
颜料很快用完了。
他没有钱买新的。
生活费也见了底。
他开始一天只吃一顿饭。
宿舍里的胖虎看不过去，偷偷塞给他几百块钱。
“燃子，别犟了，去给李老板道个歉，他那人心软，说不定就让你回去了。”
纪燃摇了摇头，把钱推了回去。
“我没事。”
他只是在等。
等一个结果。
要么，沈聿彻底将他遗忘，他的人生跌入谷底，再无翻身之日。
要么，沈聿会来找他。
时间一天天过去。
一周了。
那条“哦”之后，沈聿再也没有任何消息。
纪燃的心，一点点往下沉。
他开始怀疑，自己是不是真的赌输了。
他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，也低估了沈聿的冷漠。
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。
这天傍晚，他刚从画室出来，准备去食堂吃一顿最便宜的晚餐。
一辆黑色的宾利，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面前。
车窗缓缓降下。
露出了沈聿那张毫无瑕疵的侧脸。
男人没有看他，只是淡淡地开口。
“上车。”
声音和那晚一样，低沉，冷漠，不容置喙。
纪燃站在原地，看着车里那个如同帝王般的男人。
他知道，他的第二场赌局，开始了。
他拉开车门，坐了进去。
车内空间很大，暖气开得很足。
沈聿身上那股熟悉的木质香气，瞬间将他包裹。
“沈总。”
纪燃开口，声音有些沙哑。
沈聿终于转过头，看了他一眼。
那一眼，目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秒。
“饿了？”
他问。
纪燃一愣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。
“开车。”
沈聿对司机吩咐道。
车子平稳地驶离了大学城。
纪燃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。
他也没有问。
他只是安静地坐着，感受着身旁男人强大的气场。
大约半小时后，车子停在了一家看起来非常私密的餐厅门口。
沈聿率先下车。
纪燃跟在他身后。
餐厅里没有别的客人。
一个穿着考究的经理恭敬地将他们引到一个靠窗的位置。
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餐具。
“想吃什么，自己点。”
沈聿将菜单推到他面前。
纪燃看着菜单上那些天文数字般的价格，沉默了。
他已经饿了好几天，胃里火烧火燎。
但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的窘迫。
他随手翻了两页，然后合上菜单。
“沈总定吧，我都可以。”
沈聿看了他一眼，没有多说，熟练地点了几道菜。
很快，菜肴流水般地被端了上来。
每一道都精致得像艺术品。
纪燃拿起筷子，却迟迟没有动。
“怎么，不合胃口？”
沈聿的声音从对面传来。
“不是。”纪燃放下筷子，抬起头，直视着沈聿，“沈总，您找我来，不只是为了请我吃饭吧？”
他不想再玩这种猜谜游戏了。
他要一个明确的答案。
沈聿闻言，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。
“你很聪明。”
他拿起餐巾，擦了擦嘴角。
“也很沉得住气。”
他看着纪燃，眼神深邃。
“我等了你七天，你一个字都没回我。”
纪燃的心跳了一下。
原来，他也在等。
“沈总的‘哦’字太深奥，我怕领会错了，唐突了您。”纪燃不卑不亢地回答。
“呵。”
沈聿轻笑一声。
那笑声很低，却像羽毛一样，轻轻搔刮着纪燃的心。
“现在，我给你一个机会。”
沈聿身体微微前倾，一双利眼锁住纪燃。
“证明你比那幅画，贵得多。”
他的话音刚落。
餐厅的门被推开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，手里拿着一份文件。
男人将文件放到桌上，推到纪燃面前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纪燃问。
“一份合同。”
沈聿靠回椅背，姿态慵懒。
“打开看看。”
纪燃带着疑惑，翻开了文件。
当他看清合同上的内容时，瞳孔骤然一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