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谎言处听惊雷

江然是被电击之后，才发现世界原来是有弹幕的。在此之前，

她的世界是一团温水煮青蛙的浓雾。母亲说“我都是为你好”，她就愧疚。

父亲说“你怎么这么不懂事”，她就反思。男友说“你是不是又多想了”，她就自我怀疑。

抑郁像潮湿的藤蔓，将她层层捆绑，勒得她喘不过气。直到那场意外，

让她拥有了一双能看穿所有谎言的眼睛。【第1章】晚饭的餐桌，就是江然的审判席。

“然然，多吃点排骨，看你瘦的。”母亲陈慧夹起一块油腻的排骨，强硬地放进她碗里。

江然的胃里一阵翻涌。她不喜欢吃肥肉。她说过很多次。“妈，我……”“吃吧，

妈妈还能害你吗？我这都是为你好。”陈慧打断她，语气里是那种不容置喙的“关爱”。

江然垂下眼，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。习惯了。对面的父亲江建国从报纸后抬起头，皱着眉，

“吃个饭都不安生，你怎么这么不懂事？”江然的肩膀塌得更低。手机震了一下，

是男友沈浩发来的消息。【宝宝，在干嘛？今晚我兄弟组局，我得晚点去找你。

】她刚想回复，陈慧的筷子“啪”地敲在桌上。“吃饭就吃饭，一天到晚就知道看手机！

跟那个沈浩，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？他什么时候买房？什么时候提亲？”江然攥紧了手机，

“妈，我们才毕业两年，他也在努力……”“努力？努力就是天天带你吃路边摊？然然，

你别傻了，妈是过来人，都是为你好，女人啊，青春就这么几年……”窗外，乌云压城。

一道闪电划破天际，雷声滚滚而来。江-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，

仿佛那片乌云就压在她的心上。她放下筷子，声音很轻。“我吃饱了。”她逃回自己的房间，

关上门，隔绝了母亲喋喋不休的数落和父亲不耐烦的叹气。世界终于安静了。

她把自己摔在床上，拿起桌上的充电线给手机充电。老旧的插座，接触不良的线头。

她没在意。沈浩的电话打了进来。“宝宝，你别听阿姨的，她就是着急。我心里只有你，

我发誓我一定会努力，给你最好的生活。”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缱绻，像一张网。

江然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。“嗯，我相信你。”“你是不是又不开心了？别多想，乖。

”又是这句“别多-想”。是她想多了吗？或许吧。她蜷缩起来，眼泪无声地滑落。窗外，

暴雨倾盆。一道刺眼的白光猛地从窗户灌入，整个房间亮如白昼！几乎是同一瞬间，

她握着手机的手传来一阵剧烈的麻痹刺痛，电流像无数条毒蛇，顺着她的手臂疯狂钻入身体。

“啊——！”她猛地弹起，又重重摔回床上，眼前一黑，彻底失去了意识。在她昏迷的瞬间，

似乎看到手机屏幕上，那根劣质充电线正冒着青烟。【第2章】消毒水的味道。江然睁开眼，

视线里是一片刺眼的白。头很痛，身体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。

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孩走了过来，动作轻柔地帮她换吊瓶。“你醒了？感觉怎么样？

”“我……这是在哪？”江然的声音干涩沙哑。“医院。你昨晚被电击了，家人送你来的。

还好只是轻微电击，没什么大碍。”护士的语气很温柔，带着职业性的安抚。

可就在护士说话的瞬间，一行发着微光的、半透明的蓝色小字，突兀地出现在护士头顶。

【天，这姑娘脸色好差，千万别死我班上啊。】江然猛地眨了眨眼。幻觉？

她死死盯着那行字，那行字也悬浮在那里，一动不动。护士见她眼神直勾勾的，

关切地问：“怎么了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？”新的弹幕又冒了出来。【别是电傻了吧？

家属看着也不太靠谱的样子。】江-然的心脏开始狂跳。这不是幻觉。

她能看到……别人心里的话？护士检查完，转身离开。江然呆呆地躺在床上，

脑子里一片混乱。电击……后遗症？她试着看向邻床正在打盹的大爷。

大爷头顶上飘着一行字。【这腰疼死了，早知道不跟老太婆抢着拖地了。

】她又看向窗外走廊上路过的一个医生。【中午吃什么呢？黄焖鸡还是麻辣烫？

】世界……疯了。还是她疯了？病房门被推开，母亲陈慧拎着保温桶走进来，一脸憔悴。

“然然，你醒了！吓死妈妈了！”她扑到床边，眼圈泛红。江然的心一酸，刚想说“妈，

我没事”。一行熟悉的、刻薄的弹幕，准时出现在陈慧头顶。【总算醒了，

医药费花了好几千，我这个月买新衣服的钱又没了。真是个赔钱货。】江然准备开口的安慰，

瞬间卡在了喉咙里。她看着母亲“关切”的脸，又看了看那行冰冷的弹幕，

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原来……这就是“为你好”吗？【第3章】“你怎么不说话？

是不是还难受？”陈慧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。弹幕刷新了。【可别真有什么后遗症，

那得花多少钱？沈浩家会不会嫌弃她？】江然木然地摇摇头，“没事。”她甚至分不清，

此刻心里的麻木和冰冷，究竟是来自昨晚的电流，还是眼前这残酷的真相。“没事就好，

没事就好。”陈慧松了口气，打开保温桶，“我给你熬了鸡汤，快趁热喝了补补。

”弹幕再次出现。【昨天菜场打折买的老母鸡，正好给她炖了，省得浪费。

】江然看着碗里油腻的鸡汤，胃里翻江倒海。过去二十五年，她就是喝着这种“爱”的鸡汤，

被pua到自我怀疑，被愧疚感压得喘不过气。她一直以为，是自己不够好，不够懂事，

才总让妈妈失望。原来，在妈妈心里，她只是“赔钱货”，

她的价值和一件新衣服、一只打折的老母鸡，没什么两样。正在这时，病房门再次被推开。

沈浩捧着一束鲜花，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。“然然！”他把花塞到江然怀里，

一脸后怕地握住她的手。“你吓死我了！我昨晚一宿没睡，要不是阿姨说你没事，

我都要疯了！”他的表情那么真挚，眼神那么深情。如果是昨天，江然一定会感动得流泪。

但现在，她只看到了他头顶那行硕大无比的弹幕。【草，昨晚开黑带妹差点就赢了，

全被这电话搅黄了。还得跑来医院装孙子，烦死了。】江然的心，

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，疼得她无法呼吸。“我爱你，然然。

”沈浩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，“答应我，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，不然我会心疼死的。

”弹幕紧跟着跳了出来，带着一丝戏谑。【爱你给我转钱的样子，爱你不粘人好控制。

长得一般身材也一般，不过胜在听话，结婚前先凑合着吧。】凑合。听话。好控制。原来，

他那些海誓山盟，那些温柔体贴，背后是如此**裸的算计和轻蔑。

江然感觉自己像一个笑话。一个彻头彻尾的、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傻子。

她看着沈浩还在表演的脸，第一次没有回避，也没有自我怀疑。她的眼神很静，

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。沈浩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，“怎么了，宝宝？这么看着我？

”【她这眼神怎么怪怪的？不会是电傻了吧？那可就亏大了。】江然扯了扯嘴角，

没发出声音。她只是轻轻地、一根一根地，掰开了沈浩握着她的手。

【第4章】江然在医院住了一天就坚持要出院。陈慧拗不过她，只好办了手续。一路上，

陈慧都在数落。“就你性子急，多住两天观察一下怎么了？万一有后遗症呢？

我这都是为你好！”【早点出院好，省点住院费。】“回家好好歇着，工作先请几天假，

身体最重要。”【可别耽误了下个月的全勤奖，她那点工资，扣一点少一点。

】江然靠在车窗上，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，一言不发。那些曾经能让她内疚一整天的话，

现在听起来，只觉得可笑。回到家，父亲江建国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，头都没抬一下。

“回来了？”江然换了鞋，站到他面前。“爸。”江建国这才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，

“多大的人了，还这么不让人省心。”【真是晦气，影响我看球赛的心情。】江然点了点头，

没反驳，也没像往常一样道歉。她转身回了房间。关上门的瞬间，客厅里传来父母的对话。

陈慧：“你看她那是什么态度？我白养她这么大了！”江建-建国：“行了，少说两句。

你赶紧问问沈浩家，这事他们打算怎么处理？医药费总得表示表示吧？

”陈慧：“我早就想问了，这不是怕然然不高兴吗？”江建国：“她高不高兴有什么用？

一个女孩子家，以后还不得靠婆家？现在不拿捏住，以后更没机会了！”江然背靠着房门，

听着外面毫不掩饰的算计，浑身冰冷。原来，在他们眼里，她的这场意外，不是灾难，

而是一个可以用来向男友家索要好处的筹码。她笑了。无声地，肩膀微微耸动。笑着笑着，

眼泪就下来了。过去，她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气泡里。所有人都告诉她，

那些刺痛她的言语是“爱”，是“为你好”。于是她把所有的错误都归结于自己。

是她太敏感，是她太脆弱，是她太不懂事。现在，电击刺穿了这个气泡。

谎言被剥去温情的外衣，露出底下血淋淋的骨架。那些所谓的“爱”，

不过是控制、是算计、是嫌弃。也好。江然擦干眼泪，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。

既然世界这么清晰，那游戏规则，也该换一换了。【第5章】休息了两天，

江然回到公司上班。刚在工位坐下，旁边的同事张莉就凑了过来。“然然，你可算来了！

听说你住院了，没事吧？大家可都担心你了！”张莉一脸关切。【来得正好，

我手头这个烂摊子总算有人接了。】江然心里冷笑一声，

面上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虚弱笑容。“没事，就是还有点晕。谢谢莉姐关心。

”“没事就好。”张莉拍了拍她的肩膀，顺手将一叠厚厚的文件放在她桌上，“哎，

这是城西那个项目，客户特别难缠，改了八遍稿了还不满意。我想来想去，

整个部门也只有你审美最好，最会跟客户沟通了，你来接手，肯定没问题！”【这烫手山芋，

谁爱接谁接，反正我不接。这傻姑娘好忽悠，几句好话就能哄得她把活儿都干了，

功劳最后还是我的。】换做以前，江-然听到这种“肯定”，早就受宠若惊，

硬着头皮也把活儿接下来了。但现在……她看着那叠文件，面露难色，轻轻咳嗽了两声。

“莉姐，你太看得起我了。我这刚出院，脑子还嗡嗡的，医生说不能太劳累。”她顿了顿，

抬头看向张莉，眼神里充满了崇拜。“而且这个项目这么重要，客户又这么难缠，

我这点水平哪儿够看啊。还是得莉姐你这样经验丰富、能力出众的前辈亲自出马才行。

我听说上次那个最难搞的王总，不就是被莉姐你几句话就拿下了吗？

你才是我们部门的定海神针啊！”张莉被她一通吹捧，脸上的笑容都僵了。

【这丫头今天怎么回事？油嘴滑舌的，平时不是一激就上钩吗？】江然没给她反应的机会，

直接站起身，把那叠文件又捧了回去，声音不大不小，刚好能让周围几个同事都听见。

“莉姐，这么重要的任务，我可不敢接下来。这要是被我办砸了，影响了公司的声誉，

我可担待不起。我相信在您的带领下，这个项目一定能顺利完成的！

”周围几个同事的目光都投了过来。张莉骑虎难下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。

她总不能当众承认自己搞不定这个客户吧？她头顶的弹幕疯狂刷新。【草，被她将了一军！

】【失策了，这傻子怎么突然变聪明了？】最后，张莉-莉只能咬着牙，

从江然手里接过那叠文件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“行……行吧，那我再看看。

”看着张莉悻悻然走开的背影，江然坐回椅子上，端起水杯，喝了一口温水。手心有点汗。

但心里，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。这是她的第一次反击。一次小小的、成功的反击。原来，

把别人射来的箭，原封不动地挡回去，是这种感觉。真爽。【第6章】晚上下班，

江然刚走出公司大楼，就收到了沈浩的微信。一连串的嘘寒问暖，最后图穷匕见。【宝宝，

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。我一个哥们最近在搞个项目，前景特别好，就是启动资金差了点。

我想投五万块钱进去，你看……】江然盯着那条信息，面无表情。她点开沈浩的朋友圈，

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，一张健身房的**，配文是“为我们的未来努力奋斗”。

可他头顶的弹幕，江然不用看都能猜到。她点开那个她早就知道，

却一直不敢承认存在的女主播的直播间。果不其ar然，榜一的“浩瀚星辰”，就是沈浩。

今晚，是平台的主播PK赛。那个叫“小月亮”的女主播，正嗲着嗓子在直播间里喊。

“谢谢‘浩瀚星辰’哥哥！哥哥说了，今晚只要我赢了PK，就给我刷个‘火箭嘉年华’哦！

家人们，帮我点点关注，一起期待呀！”一个“火箭嘉年华”，平台标价，正好五万块。

江然的心，已经不会痛了。只觉得麻木，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恶心。

这就是他所谓的“为未来奋斗”。她关掉直播，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敲击。

【五万块不是小数目呢。你那个哥们靠谱吗？叫什么名字？我帮你查查。

】沈浩的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。“宝宝，你别多想。我那哥们绝对靠谱，就是人比较低调，

不喜欢别人查他。你就相信我一次，行吗？这钱算我借你的，等项目分红了，我双倍还你！

”电话里，他的声音急切又真诚。江然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深情款款的模样。可惜，

她已经能“看”到他心里的弹幕了。【这娘们怎么这么多事？以前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？

】【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是给主播刷礼物，不然非得炸锅。先骗到手再说。

】“哦……”江然拖长了声音，语气里带着一丝犹豫，“可是我妈把我工资卡收走了，

说是帮我存着。我手头没那么多现金。”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【草！她妈就是个搅屎棍！

】然后，沈浩的声音再次变得温柔。“没关系宝宝，你肯定有自己的小金库吧？先挪用一下，

你放心，我很快就还你。”江然“嗯”了一声。“好吧。那你把你哥们的账号发给我，

我直接转给他。”沈浩大喜过望。【傻妞，还挺好骗。】“不用不用，太麻烦了，

你直接转给我就行，我再转给他。”【转给她哥们？那我还怎么给小月亮刷礼物？

】“不行啊。”江然的语气听起来很苦恼，“我妈说了，以后我的钱不能随便给别人，

特别是男人。她说这是为我好。要转也只能转给确定用途的第三方账户，还得有截图凭证呢。

要不，你让你哥们给我打个借条？”沈浩要抓狂了。他头顶的弹幕，

江然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在疯狂乱码。【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！她妈有病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