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我妈是个顶级娇妻，句句话都离不开我爸。
她无差别攻击所有视线内的女人。
只要有女人的目光在我爸身上多停留了一秒，我妈就会冲上去发疯，大骂狐狸精，警告她离我爸远点。
我妈为了生男孩，坚持每天喝我爸的晨尿。
在生产那天，还提前发了一个“完成任务，从此封肚”的朋友圈。
可惜结果不如人意，我是个女孩，我爸看了我一眼，“女孩也不错。”
我妈炸了，直接把我丢到二十公里外的垃圾桶，“真是个小狐狸精，刚出生就勾引你爸！”
两岁时，我爸给我买了条粉色公主裙，她就在大雪天故意将我一个人留在游乐场门口，甚至联系了人贩子，“你就在这儿等着吧，看看有没有人把你这个小贱胚捡走。”
从三岁开始，我妈怕我争夺她亲亲老公的宠爱，直接我扔在寄宿学校十五年。
直到大三，我那一年见不到两次面的妈突然给我打电话。
她嗲声下达命令，“赵叶，这周五回家一趟。”
1.
“课？课能有家里的事情重要吗？你弟弟百日宴，你这个做姐姐的不回来，像话吗？”
弟弟？
我脑子里嗡的一声，疑问脱口而出，“哪个弟弟？”
“哎呀，你这孩子，当然是妈妈给你生的弟弟啦！”我妈炫耀道，“你爸给他取名叫赵龙，望子成龙的那个龙！好听吧？”
龙？我没答话，讽刺一笑。
我出生时，我妈本想给我取名叫赵草，怎么低贱怎么来。
后来大概觉得，太难听的名字不配和我爸在一个户口本上，才折中取了一个“叶”字。
电话那头，我爸赵崇含笑道，“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，她回来不就知道了。”
“芯芯，你刚出月子，别累着。”
“累什么呀，有崇哥照顾，怎么会累？”我妈撒着娇，转头又沉下声来对我道，“别忘了，这周五，你要是不想被退学的话，就给我乖乖回来。”
我应下声，想了想，为了避免我妈误会，给男友江哲发去了消息。
周五一进门，屋子里热闹得跟菜市场一样。
七大姑八大姨把我爸妈团团围住，七嘴八舌地夸。
我妈穿着粉色公主裙，依偎在我爸怀里。
她看到我，眼睛一亮，快步走来拉住我的手，刻意控制着让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。
“叶叶，你可算回来了！快来看你弟弟，长得跟你爸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！”
她把我拽到婴儿床边。
我爸挺着个大肚腩，自然地走过来揽住我妈的腰，眼神温柔，“看看我们小龙，多有福相。”
我妈仰头看他，声音甜美，“崇哥，你说小龙以后会不会怪姐姐呀？姐姐比他大了快二十岁，以后分家产，姐姐可要占大便宜了。”
说完，她还不忘记横我一眼。
我爸刮了下她的鼻子，满脸宠溺，“胡说什么？我们家芯芯生的儿子，谁敢让他吃亏？”
“再说了，叶叶一个女孩子，要那么多钱干什么？”
周围的亲戚发出善意的哄笑。
“赵崇好福气啊，儿女双全。”
“徐芯也真是越活越年轻了，生了孩子还跟小姑娘似的。”
我妈被夸得脸颊绯红，她把头埋在我爸怀里撒着娇，“崇哥，你听听，人家都笑话我。”
我爸朗声大笑，搂紧了她，“谁敢笑话我的宝贝。”
我站在他们一家三口的光环之外，像个多余的错误。
一个面相刻薄的中年妇女走过来，打量了我一番，“这就是赵崇的大女儿吧？都长这么大了，在哪所大学读书啊？”
我还没开口，我妈就抢着说，“哎，别提了，就是个普通的二本，女孩子家家的，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，还不如早点找个像她爸这样的好人家嫁了。”
“不像我们小龙，以后肯定是要上清华北大的！”
她说完，又捂着嘴笑起来，“崇哥，我是不是太心急了？小龙才一百天呢。”
“不心急，我儿子的未来，就是要早早规划。”我爸一脸理所当然。
我攥着背包带的手指节发白，微微颤抖。
我记得，为了学费找我爸要钱时，他几次三番推脱，说钱拿去给奶奶治病了，可我明明看见，他在酒店请叔伯们吃饭。
后来，我妈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，冲进学校，当着同学的面扇我巴掌，骂我，“你个不要脸的**，小小年纪不学好，就知道出去卖，要男人的钱。”
所有同学看我的眼神都变了，自此，我被孤立着长大。
“哦，对了，叶子，你就坐那吧。”我妈似是才想起来我还站在旁边，抬手指向角落，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，“主桌人满了，你十几年不回家，妈妈都忘记还有你了，你不会怪妈妈吧？”
2.
我摇了摇头。
十几年，作为我妈的头号假想敌，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冷遇。
但心还是微不可察地一痛。
她让大姨引我到座位上，“那边就你一个人，别把菜浪费了。”
说是座位，实际上就只有一个小马扎和一张椅子。
剩菜装盘，放在椅子上，少得可怜。
而她和我爸、我弟，被亲戚们簇拥在中央。
她注意到我的目光，举起酒杯，遥遥地对我笑了一下。
那笑容，像是在说：赵叶，你看，这才是家。而你，只是一个外人。
我拿起筷子，夹了一口菜，慢慢咀嚼。
百日宴进行到一半，我爸抱着赵龙，红光满面地在席间穿梭，享受着亲戚们的恭维。
我妈像一只花蝴蝶，游走在亲戚之间，话题永远离不开她的老公和儿子，却还不忘拉上我。
“哎呀，我们家崇哥就是太疼我了，我怀小龙的时候啊，他紧张得不行，天天给我炖燕窝，我都胖了二十斤呢！”
“是啊，男人就得这么疼老婆，不然赚钱给谁花？”
“还是你有福气，生了个儿子，这下赵家后继有人了。”
我妈笑着回，“什么福气不福气的，我就是个送货的。”
“不过也是，儿子更懂事，哪像我女儿，得天天哄着惯着。”
我低头喝着果汁，在她旁边当木头人。
我记得三岁那年，我发高烧。
我爸正好要出差，临走前抱着我，满脸担忧，忘了和我妈告别。
我妈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我爸前脚刚走，她后脚就把我从床上拖起来，将我扒光了衣服，扔到了外面的雪地里，一边骂，一边乱踹。
“我让你勾引男人，让你勾引你爸！你爸是我的，你休想把他抢走！”
那天零下十几度，我被冻得只剩下一口气。
是我奶发现了我，把我抱回家，才救回我一条命。
后来我爸回来，问起我生病的事。
我妈哭得梨花带雨，止不住得打嗝，“崇哥，你都不知道，我有多担心叶叶。我抱着她求医生，医生说再晚一点就危险了。我吓得腿都软了。”
我爸心疼地抱着她，不住地安慰，“辛苦你了，芯芯。”
他从头到尾，没有看我一眼。
从那时起，我就知道，在这个家里，我妈是演员，我爸是她的主角，而我，是他们爱情故事里，一个碍眼的道具。
“赵叶，过来一下。”
我爸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，他把怀里的赵龙递给我。
“抱一下你弟弟，你们姐弟俩培养培养感情。”
我接过，身体有些僵硬。
我妈立刻紧张地凑过来，一把抢过孩子，“哎呀，崇哥，你怎么能让叶叶抱呢？她毛手毛脚的，万一摔了我们小龙怎么办？小龙可是我们赵家的命根子！”
她警惕地看着我，仿佛我是一个会随时伤害她孩子的人贩子。
我爸皱了皱眉，拧着我的耳朵，斥责道，“**怎么回事？抱个孩子都不会？还要让你妈操心？以后怎么当妈？”
我垂下眼，没有说话。
周围的亲戚见状，纷纷打着圆场。
“崇哥儿别生气，小姑娘没经验，正常的。”
“是啊是啊，等以后自己生了就知道了。”
我妈抱着赵龙，娇声说：“可不是嘛，我们叶叶都上大学了，也该谈个男朋友了。”
“也不知道她眼光怎么样，可别找个穷小子回来，我们赵家可丢不起这个人。”
3.
就在这时，江哲不知道从哪钻出来握住我的手，朝我一笑，“叶叶，我没来晚吧？”
我妈的目光瞬间落在了他身上，眼睛在我俩之间来回打量，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她亲热地拉住江哲的胳膊，将他引到主桌，“你跟我们家叶叶，是什么关系呀？”
江哲安抚地看了我一眼，“阿姨，我叫江哲，是叶叶的男朋友。”
我妈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，热情得有些夸张。
“哎呀！原来是叶叶的男朋友！真是个一表人才的好孩子！快坐快坐，就坐阿姨旁边。”
她不由分说地将江哲按在自己身边的位置上。
我被晾在一边，看着我妈拉着江哲的手，问东问西。
“小哲啊，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呀？”
“父母身体还好吗？”
“你觉得我们家叶叶怎么样？这孩子啊，从小被我惯坏了，脾气倔得很，你可得多担待。”
江哲应付得游刃有余，每一句话都说得滴水不漏，让我妈笑得合不拢嘴。
我走过去，想把他拉走，“江哲，我们出去一下。”
我妈立刻不高兴了，拍了下我的手：“你这孩子，怎么这么没礼貌？小哲第一次来我们家，你就要把人带走啊？”
她转向江哲，立刻换上一副慈母的面孔，“小哲你别介意，叶叶就是这个性子，不怎么会疼人。”
“不像我，我们家崇哥一说累，我马上就给他捏肩捶背。”
“你能看上小叶，也不知道她哪来的福气。”
我又扯了扯江哲的袖子，他没动。
他似乎很享受我妈的夸捧，对我笑道：“叶叶，阿姨也是关心你。你坐下，我们陪叔叔阿姨多聊聊。”
我的心，一点点沉下去。
酒过三巡，我妈的话越来越多。
她开始抱怨，“小哲啊，你是不知道，我养这个女儿有多辛苦。从小就没让我省过心，两岁就敢一个人往外跑，害得我跟她爸差点急死。”
我爸接过话头，叹了口气，“是啊，这孩子，从小就独立，什么事都自己做主，跟我们也不亲。”
他们一唱一和，将我塑造成一个冷漠、叛逆、不懂感恩的女儿。
而他们，则是为**碎了心，却得不到回报的慈父慈母。
我垂在身侧的手，紧握成拳。
两岁那年，不是我一个人往外跑。
是我妈，亲手把我丢在游乐场门口。
“喂？孩子我带来了，你们在哪？快过来接，免费。”
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啥，她撇了撇嘴，对着我道，“你就在这儿等着吧，看看有没有人把你这个**捡走。”
如果不是路过的好心人带我去了警局，我可能早就冻死或者饿死了。
这些过往，被他们轻描淡写地篡改成了我的“不懂事”。
江哲听着，脸上露出同情的表情，责怪似得看了我一眼。
他握住我的手，低声劝我：“叶叶，叔叔阿姨养大你也不容易，你别总跟他们对着干。”
我抽出自己的手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。
“你觉得，是我的错？”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江哲皱起眉，“我只是觉得，一家人，没必要闹得这么僵。阿姨说话可能是直了点，但她也是为你好。”
“为我好？”我几乎要笑出声，“她当着所有人的面，说我读二本没用，说我别找个穷小子丢赵家的脸，这也是为我好？”
江哲的脸色有些不自然，“阿姨可能就是随口一说，你别太往心里去。”
“随口一说？”我强忍着怒气。
我妈突然“哎呀”一声，手里的酒杯不小心倾倒，满满一杯酒，不偏不倚，全都泼在了我白裙上。
4.
鲜红的酒液在我白裙上迅速蔓延开来，映得我，丑陋而狼狈。
“对不起，对不起叶叶！”我妈立刻站起来，拿着纸巾，手忙脚乱地在我身上擦拭，脸上写满了惊慌和歉意，“都怪我，手滑了，你这么漂亮的裙子，都让我给弄脏了。”
她的动作看似帮忙，实则用力极大，擦得我皮肤生疼。
我爸赵崇立刻沉下脸，呵斥我，“你怎么坐的？就不能离你妈远点？不知道她刚生完孩子，身体还虚着吗？”
一句话，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的身上。
江哲也站了起来，他拉住我的胳膊，压低声音，“叶叶，算了，就是一件衣服而已，别让叔叔阿姨为难。”
我看着他，又看看我爸，再看看一脸无辜的我妈。
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，瞬间传遍全身。
我妈红着眼对周围的亲戚解释，看向我的眼神里却是炫耀和挑衅。
“都怪我，都怪我。叶叶这孩子，从小就爱漂亮，这裙子肯定是她最喜欢的，现在被我弄脏了，她肯定要生我的气了。”
“我生气？”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，“我为什么要生气？”
我轻轻推开她的手，拿起桌上的一瓶红酒。
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，我拧开瓶盖，从我妈的头顶，缓缓淋下。
酒液顺着她的头发，流过她的脸颊，浸透了她的裙子。
“妈，现在，我们扯平了。”
“你......你疯了！”我妈尖叫起来，指着我，“赵叶，你是不是故意要毁了你弟弟的百日宴！你就是见不得我们一家人好！”
“赵叶！你给我滚出去！”我爸气得浑身发抖，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，指着大门，“我们赵家没有你这种女儿！”
我冷笑一声，“哪种女儿？像你一样不知廉耻的出轨吗？”
“你还敢往你爸身上泼脏水！”我妈脸色顿时变了，随即她眼珠子一转，又捂住嘴假装惊讶，“哎呀，我突然想起来了。”
“前几天我听叶叶的同学说，现在的大学生活可开放了，好多女孩子为了钱，在外面乱来，还有人跟我说，看到你从车上下来......”
“不过我没信。叶叶，你可千万不能学坏啊！我们家不缺你钱花，你要是缺钱，跟妈妈说，可不能做那种丢人的事啊！”
所有亲戚的目光都变了，从看戏，变成了鄙夷和探究。
更有甚者，仿佛在评估价格。
我看向江哲，希望他能站出来，哪怕只说一句“她不是那样的人”。
可是没有。
他眉头紧锁，目露怀疑，语气失望，“赵叶，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，你做那些丑事就算了，还污蔑阿姨，赶紧跟阿姨道歉！”
“道歉？”我看着他，一字一句地问，“道什么歉？是我给自己造了黄谣？”
“她是你妈！”江哲的声音里带着怒气，“你要是真的没做，她会污蔑你？”
我的心，在这一刻，彻底死了。
我甩开他的手，拿出手机，看着早已编辑好的图文，轻轻按下了发送键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