总裁办公室在天穹大厦的顶层。
全景落地窗，能俯瞰7号星最繁华的中央城区。
高远就坐在这片风景前，姿态优雅地品尝着一杯据说是来自母星的、手工研磨的咖啡。
他穿着昂贵的手工西装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。
他的一切，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，完美，但没有人味儿。
我和李维站在他对面，像两个等待审判的犯人。
高远没有看我们，他的目光越过我们，落在办公室中央那个巨大的星球全息投影上。
那颗蔚蓝色的星球，缓慢地旋转着，美丽又脆弱。
“一级警告？”
高远开口了，声音平缓，听不出情绪。
“李主管，我记得，我昨天才在董事会上向总部担保，7号星是全星系最安全、最稳定的殖民地。今天，你就给我送来这么一个‘惊喜’？”
李维的腰弯得更低了，汗水浸湿了他的后领。
“总裁，是……是她，柯允。她发现的。”
他毫不犹豫地把我推了出来。
高远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身上。
那是一种审视的目光，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。
他的眼神里没有好奇，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。
我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一个初级工程师，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，能掀起什么风浪？
“柯允，是吧？”他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座椅里，“说说你的发现。”
我把之前对李维说过的话，又重复了一遍。
没有添油加醋，只讲事实。
我展示了那行代码，展示了我的沙盒模拟结果。
办公室里很安静，只有我的声音和全息投影发出的轻微嗡鸣。
高远一直静静地听着。
他没有打断我，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礼貌性的微笑。
但我知道，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。
他的心思，根本不在这上面。
等我说完，他轻轻地把咖啡杯放到桌上。
发出“嗒”的一声轻响。
“很有趣的理论。”他评价道，语气像是在点评一出戏剧。
“柯允，你在来天穹集团之前，是在哪里工作的？”
我皱了皱眉。
“一些小公司，不值一提。”我的履历是伪造的，经不起细查。
“是吗？”高远笑了，“你的档案我看过。履历很……干净。干净得有点不正常。不过这不重要。”
他话锋一转。
“重要的是，你知不知道，三天后是什么日子？”
我没说话。
我知道。
天穹集团的年度巡视组，会抵达7号星。
这是高远一年里最重要的时刻。
他需要向总部展示他完美的政绩，以谋求更高的职位。
他绝不允许在这个节骨眼上，出任何岔子。
尤其是一个能把天捅破的“系统后门”丑闻。
“看来你知道。”高远很满意我的沉默。
他站起身，走到落地窗前，背对着我们。
“我要的是稳定。7号星需要稳定。集团也需要稳定。任何破坏稳定的人和事，都是我的敌人。”
他的声音透过玻璃的反射，传了过来，冰冷而强硬。
“一个所谓的‘后门’，三年来相安无事。偏偏在巡视组来之前被你发现了。柯允，你觉得，我应该相信这是一个巧合吗？”
我心里一沉。
我明白他的意思了。
他不关心这个BUG是不是真的。
他只关心这个BUG会不会影响他的前途。
在他看来，我不是一个发现危险的吹哨人。
我是一个别有用心，想在他的功劳簿上捅刀子的小人。
“总裁，这不是巧合。”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，“这个后门的激活机制很特殊。我怀疑，它可能和某种特定的星际信号有关。一旦接收到信号，它就会被触发。”
“够了。”
高远猛地转过身，脸上的微笑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不耐烦。
“星际信号？你是想告诉我，我们随时可能被攻击？柯允，你是不是看太多三流全息电影了？”
他的声音大了起来。
“我告诉你什么是事实！事实是‘盖亚之盾’固若金汤！事实是7号星繁荣昌盛！事实是我，高远，把它打造成了整个星系的标杆！”
他走到我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。
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，浓得呛人。
“我不管你背后是谁，也不管你想干什么。现在，我给你两个选择。”
“第一，承认你误报，是你为了博眼球，夸大了一个无害的冗余代码。我会给你一个警告处分，这件事就到此为止。”
“第二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眼神变得阴狠，“你就以‘危害公共安全’和‘散播虚假恐怖信息’的罪名，去跟安全部的人解释你的‘特殊算法’吧。”
办公室里的空气，仿佛凝固了。
李维站在一旁，头低得快要埋进胸口，大气都不敢出。
我看着高远。
看着这张英俊却扭曲的脸。
我突然觉得有点可笑。
我试图拯救一颗星球。
而这颗星球的最高管理者，却在用这颗星球的安危，来威胁我。
“总裁。”我开口，声音不大，但很清晰，“如果，我说的都是真的呢？如果攻击真的发生，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？”
高远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。
他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责任？柯允，你太天真了。在这个世界上，责任，是胜利者书写的。”
他收起笑容，凑到我耳边，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：
“而你，一个随时可以被捏死的虫子，永远成不了胜利者。”
我没有再说话。
我知道，跟这个镀金的蠢货，已经无话可说。
他的世界里，只有权力、利益和他的前途。
一百亿人的性命，在他眼里，不过是天平上一个无足轻重的砝码。
“我选第一。”我轻声说。
“我误报了。”
高远满意地笑了。
他直起身，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，恢复了那副优雅从容的样子。
“很好。识时务者为俊杰。”
他转向李维，用命令的口吻说：
“李主管，你的人，你自己处理好。我不希望在巡视组抵达之前，再听到任何关于‘BUG’或者‘后门’的蠢话。”
“是，是，总裁，我明白。”李维点头如捣蒜。
高远挥了挥手，像是驱赶苍蝇。
“出去吧。”
我和李维退出了总裁办公室。
门关上的那一刻，我听见高远用通讯器接通了另一个电话。
“……对，是我……一个小麻烦，已经解决了……演习的事情照常进行，规模要大，要震撼，要让总部的老家伙们看看，谁才是集团未来的希望……”
我的手，在口袋里悄悄握成了拳头。
演习？
大规模演习？
我的心，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。
我最担心的事，可能要发生了。
那个后门，它的激活机制，很有可能，就是与大规模的系统能量波动有关。
这个蠢货。
他不是在演习。
他是在亲手扣动毁灭的扳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