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，我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去了教室。
一路上，我收获了无数注目礼。有好奇，有探究，有羡慕，当然，也少不了嫉妒。
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的囚犯。
“夏夏，这里！”
周晴晴在教室后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，拼命向我招手。
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，把头埋在臂弯里，试图隔绝那些几乎要将我洞穿的视线。
“你还好吧？”周晴晴担忧地拍了拍我的背。
“我不好，我非常不好。”我闷闷地说，“我感觉顾言想杀了我。”
昨天我最终还是没敢去他的办公室。我怕我一进去，就再也出不来了。
“不至于吧？我看照片里，他对你笑得挺……挺慈祥的？”周晴晴试图安慰我。
“那是你看错了！”我抬起头，欲哭无泪，“那是死亡微笑！是阎王爷在催我上路！”
周晴晴被我的样子逗笑了：“好啦好啦，别自己吓自己。说不定教授找你，是觉得你骨骼清奇，想收你为关门弟子呢？”
“你还不如说他想解剖我。”
正说着，教室门口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。
顾言走了进来。
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，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，整个人显得更加清瘦挺拔。
他一出现，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。
我赶紧把头埋得更低了。
“上课。”
他言简意赅地开始讲课，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未曾发生。
我偷偷松了口气。
看来他贵人多忘事，已经把我这个小插曲给忘了。
然而，我高兴得太早了。
“今天我们讲宋代瓷器。在开始之前，我先点个名。”
什么？
点名？
传说中从不点名的顾言，居然要点名？
全班哗然。
我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。
“张伟。”
“到。”
“李思。”
“到。”
……
他念名字的速度不快，每念一个，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。
终于，他停了下来。
“昨天那位没名字的同学，今天来了吗？”
刷！
全班的视线再一次，整齐划一地射向我所在的角落。
我旁边的周晴晴，身体都僵硬了。
我闭上眼，深吸一口气，任命地站了起来。
“老师，我叫孟夏。”
“孟夏。”他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，尾音微微上挑，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意味，“夏虫不可语冰的夏？”
“……是夏天的夏。”
“嗯。”他点了点头，然后在点名册上写下了我的名字，“昨天为什么没来办公室？”
来了来了，他终于要开始算总账了。
我紧张得手心冒汗，大脑飞速运转，试图找一个合理的借口。
“我……我昨天肚子疼，去了校医院。”
“哦？是吗？”他放下笔，抬起头看我，“哪个医生看的？严不严重？需要我跟你的辅导员说一声吗？”
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我晕头转向。
我没想到他会追问得这么详细。
“不……不用了！就是……就是普通的肠胃炎，已经好了！”我慌乱地摆手。
“那就好。”他点了点头，似乎相信了我的说辞，“既然身体不适，就更要注意休息。以后我的课，你可以不用来了。”
什么？！
我猛地抬起头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。
他这是什么意思？直接给我判了死刑？
教室里也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。
“老师，我……”
“你的学分，我会记满。”他打断我的话，声音依旧平淡，“坐下吧，不要影响其他同学上课。”
我彻底懵了。
我就这样，被顾言“特殊照顾”了？
不用上课，还给满学分？
这听起来像是天大的好事，可我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？反而有种被羞辱的感觉。
他这是在告诉我，我的存在，已经影响到了他的课堂。他宁愿白给我学分，也不想再看到我。
我僵硬地坐下，周晴晴担忧地看着我，嘴唇动了动，却没说出话。
接下来的整整一节课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。
顾言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，模糊不清。我满脑子都是他那句“以后我的课，你可以不用来了”。
我的脸烧得厉害，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。
下课铃一响，我抓起书包就往外冲。
“孟夏！”
周晴晴在后面喊我。
我头也不回，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。
我一路冲下教学楼，跑到楼下的小花园里，才停下来，大口大口地喘气。
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。
我有什么错？
迟到是我不对，可我已经道歉了。回答不上问题是我学识浅薄，可我也尽力了。
就因为那张该死的照片，那些无聊的八卦，他就要这样对我？
他凭什么？
“哭什么？”
一个清冷的声音，突然在头顶响起。
我吓了一跳，猛地抬头，正对上顾言那双深邃的眼睛。
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面前，手里还拿着我的学生卡。
“你的东西掉了。”他把卡递给我。
我胡乱地抹了一把脸，接过卡，闷声说了句“谢谢”，转身就要走。
“站住。”
他又叫住了我。
我停下脚步，却没有回头。
“就这么委屈？”
“我没有！”我梗着脖子反驳，声音里却带着浓浓的鼻音。
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
“我让你不用去上课，不是在惩罚你。”他解释道，“论坛上的事，我看了。我不想因为这些无聊的揣测，给你带来困扰。”
我愣住了。
他……是在为我着想？
“我的课堂，欢迎任何一个真心求知的学生，但不是被人当成动物园一样围观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，“孟夏，你明白吗？”
我慢慢转过身，看着他。
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，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。他脸上的表情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，而是多了一份我从未见过的柔和。
我的心，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