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,包裹着这间奢华却冰冷的卧室。
手腕上冰冷的金属镣铐硌得生疼,每一次细微的挣扎都会带来更深的刺痛和皮肤摩擦的灼热感。
肩膀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,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,而是血淋淋的现实。
我躺在柔软得足以让人陷进去的大床上,却感觉像是躺在针板上,每一寸肌肤,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,无法放松。
寂静。
死一般的寂静。
只有我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,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,撞击着耳膜。
窗外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微弱声响,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。
那些曾经代表着我即将获得的自由的喧嚣,此刻听起来只剩下讽刺。
我尝试着用右手去够左手腕上的铐锁,指尖徒劳地摸索着那光滑冰冷的金属环,除了让自己的手腕被勒得更痛之外,一无所获。
床头栏杆是坚固的实心金属,雕花繁复,却冰冷无情,纹丝不动。
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,越收越紧,几乎让我窒息。
唐雨薇……
这个名字在我齿间无声地碾过,带着恐惧、愤怒,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、剧烈动荡后的茫然。
三年。整整一千多个日夜。
我扮演着完美“丈夫”的角色,记得她所有喜好,记得她胃不好的毛病,记得她洗澡水的精准温度,记得她每一件西装需要如何熨烫。
我谨守本分,从未逾矩,甚至为了避免任何可能的误会,我刻意减少与她的眼神接触,对话也仅限于必要的日常沟通。
我以为我做得足够专业,足够泾渭分明。
可为什么……会变成这样?
她那双疯狂偏执、染着猩红与欲念的眼睛,不断地在我眼前闪现,与过去三年里那个清冷、疏离、甚至有些过分冷淡的唐雨薇重叠、交织,最终碎裂成一片让我无法辨认的混乱图案。
她说,我宠坏了她。
她说,她离不开我。
她说,从签下合约那一刻她就疯了。
剧烈的荒谬感再次袭来,冲得我头晕目眩。这到底是谁的错?是我过于“尽职”的照顾,给了她错误的信号?还是她本身就隐藏着这样偏执疯狂的基因,而我,只是恰好成为了她执念的载体?
时间在黑暗和死寂中缓慢流淌,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酷刑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就在我因为疲惫和绝望而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,门外,忽然传来极其轻微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。
很轻,很慢,像是有人刻意放慢了动作,停在了卧室门外。
我的心脏猛地一缩,全身肌肉瞬间绷紧,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。
她没走?
她一直就在外面?
这个认知让我如坠冰窟。
门外安静了片刻。
然后,我听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、布料摩擦门板的窸窣声。
很轻,很慢,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……小心翼翼和贪婪。
她……在靠着门坐下?
我的想象力不受控制地勾勒出门外的画面,那个总是穿着高定西装、一丝不苟、仿佛永远掌控一切的女人,此刻或许正穿着浴袍,抱着膝盖,像个小孩子一样,背靠着囚禁着我的房门,安静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她在想什么?
她在听什么?
听我是否睡着?听我是否还在挣扎?还是仅仅……感受着一门之隔的我的存在?
这种无声的、扭曲的陪伴,比直接的威胁更让我感到毛骨悚然。
我不知道她在那里坐了多久。
十分钟?半小时?或者更久?
我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,但那种被窥视、被禁锢、被当作所有物一样看守着的感觉,却无比清晰地透过厚重的门板传递进来,压得我喘不过气。
最终,那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再次响起,渐渐远去。
她走了。
可我紧绷的神经却无法放松分毫。
谁知道她会不会下一秒又无声无息地出现?谁知道这黑暗里,是否还隐藏着她的眼睛?
这一夜,注定无眠。
我在恐惧、愤怒、荒谬和手腕肩膀的交替疼痛中,煎熬地等待着天亮。
窗外的天色一点点由浓黑转为墨蓝,再透出灰白。
当第一缕微弱的晨光勉强透过厚重的遮光帘缝隙挤进来时,我才恍惚地意识到,一夜过去了。
“咔哒。”
卧室门锁传来轻响。
我如同惊弓之鸟,猛地看向门口,被铐住的左手下意识地一挣,又是一阵刺疼。
门被轻轻推开。
唐雨薇走了进来。
她已经换下了昨晚的浴袍,穿上了一套香奈儿的经典粗花呢套装,裙子长度及膝,优雅得体。
她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,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和完美的侧脸线条。
脸上甚至还化着精致的淡妆,遮掩了可能存在的熬夜痕迹。
她看起来……和往常任何一个早晨没有任何不同。
依旧是那个冷静、矜贵、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唐氏总裁。
如果不是她手里端着的托盘,以及我此刻被铐在床头的狼狈模样,我几乎要以为昨晚那疯狂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。
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我,扫过我被迫高举铐着的手腕,扫过我肩膀上已经凝固了血渍、显得皱巴巴的衬衫,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,仿佛看到的只是最寻常不过的景象。
她端着托盘走到床边,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。
上面是精心准备的早餐: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,温热的牛奶,还有一份看起来就很美味的太阳蛋。
“早上好,苏寒。”
她开口,声音平静无波,甚至带着一丝往常都没有的……温和?
我死死地盯着她,嘴唇干裂,喉咙发紧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一夜的煎熬让我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。
她似乎并不期待我的回应,自顾自地在一旁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,姿态优雅地交叠起双腿,拿起托盘里的吐司,慢条斯理地涂抹着黄油。
“吃点东西吧。”她将涂好黄油的吐司递到我嘴边,语气自然得仿佛我只是生病了在卧床休息,而她是在体贴地照顾我。
食物的香气飘入鼻腔,我却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。
我猛地别开脸,避开了那片吐司。
“拿走。”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厌恶。
她的动作顿住了。
空气瞬间凝滞。
我能感受到她投注在我脸上的目光,一点点变得冰冷。
几秒的死寂后,她缓缓收回了手,将那片吐司放回了盘子里。
“不饿吗?”她问,声音依旧平静,却潜藏着风雨欲来的危险。
“唐雨薇,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?”我转过头,赤红的眼睛瞪着她,“把我像条狗一样锁起来,然后假惺惺地喂食?你到底想怎么样?!”
我的质问让她沉默了片刻。
她放下吐司,拿起餐巾仔细地擦了擦手指,每一个动作都慢得令人心焦。
“我想怎么样?”她抬起眼,终于看向我,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了昨晚的疯狂,却有一种更令人害怕的、深不见底的偏执和冷静,“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?”
她站起身,再次走到床边,俯视着我。阴影投落在我的脸上。
“我要你留在我身边。永远。”
“所以,吃饭。”她拿起牛奶杯,递到我唇边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或者,你需要我用其他方式喂你?”
我看着那杯牛奶,看着杯沿她纤细却有力的手指,看着她平静眼眸下那毫不掩饰的威胁。
一种巨大的屈辱感席卷了我。
我知道,她做得出来。
以她昨晚表现出来的疯狂,她绝对做得出来任何事。
僵持。
无声的对峙在空气中迸溅出冰冷的火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