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，在光洁如镜的黑檀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。董事长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冷冽的清新气息，是每日清晨专人打理后留下的消毒水与柠檬精油混合的味道，一丝不苟，如同它的主人。
苏晴比平时早到了二十分钟。
她手中捧着刚从楼下那家厉战常去的精品咖啡馆买来的手冲瑰夏，温度烫得恰到好处——她知道他偏好八十五度，第一口能尝出最明亮的果酸风味，入喉后又回甘绵长。
她小心翼翼地将纸杯放在他办公桌的右手边，一个他触手可及又不会轻易被文件碰到的地方。杯套上用细瘦的黑色字体写着“L.Z.”，是他名字的缩写。这是她的一点私心，一个无人知晓的、仅存在于她内心的亲密暗示。
做完这一切，她退回自己的工位，心跳才稍稍平复。昨晚密室分别后那句冰冷的“规则”仍在耳边回响，但清晨的阳光总能给人带来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。或许，或许今天会有一点点不同？
同事们陆续到来，办公区逐渐充斥键盘敲击声、电话**和低语声。苏晴埋首于一堆会议纪要中，效率极高，只有偶尔投向那扇紧闭实木门的目光，泄露了她一丝不属於工作范畴的期待。
九点整，厉战的身影准时出现在走廊尽头。他穿着铁灰色的定制西装，步伐迅疾而充满压迫感，所经之处，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。员工们下意识地挺直背脊，或低下头，假装专注于屏幕。
他径直走向办公室，没有看任何人。苏晴在他经过时站起身，如同往常一样准备好汇报第一项日程。
“董事长，早。九点十五分与…”
话未说完，厉战已经推开了办公室的门，只留下一句：“咖啡。”
门轻轻合上，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。苏晴的话语卡在喉咙里，她甚至不确定他是否听到了她的声音。
她缓缓坐下，指尖有些发凉。几分钟后，内线电话响起，他冰冷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：“咖啡凉了。换一杯。”
“好的，马上。”苏晴应道，声音平稳无波。
她起身去处理那杯她精心挑选、却并未被多看一眼的咖啡。指尖触碰到杯壁，其实只是温热，远未到“凉”的程度。但他说是，那就是。
这只是寻常一日里最微小的挑剔，她早已习惯。可今天，那挑剔却像一根细小的冰刺，扎进她心里某个因为昨夜而格外柔软的地方。
整个上午，苏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，高效处理着各项工作。她替他过滤电话，调整会议时间，将需要签字的文件分门别类放在他桌上，言简意赅地汇报要点。厉战始终埋首于文件或屏幕，偶尔发出一个单音节指令，或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，目光从未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。
仿佛昨夜那个在密室里指尖缠绕她发丝、呼吸灼热地吻她的人，只是她凭空想象出的幻影。
午休前，苏晴注意到他无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眉心，眼下有极淡的青色痕迹。她想起他昨夜似乎也没睡好——或许是因为那单棘手的并购案？
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犹豫片刻，她从自己抽屉里取出一瓶未开封的眼药水，是那种能缓解视疲劳的昂贵品牌。她之前注意到他常用的一款快用完了，便悄悄备下了。
她敲开门，他正讲着电话，语气严厉。她安静地走到桌边，将一份需要紧急签字的文件放下，然后，动作极轻地将那瓶小小的眼药水放在咖啡杯旁边——一个他一定能看到的位置。
她屏住呼吸，期待着他或许会投来一瞥，一个眼神的交汇，一丝无声的认可。
然而，厉战讲完电话，放下听筒，目光扫过桌面，拿起文件快速翻阅签字。他的视线掠过那瓶眼药水，没有丝毫停顿，仿佛那只是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。随后，他拿起内线电话，接通市场部，就晨会的问题继续施压。
苏晴站在原地，像是被无声地抽了一个耳光。脸颊微微发烫。
她默默地伸出手，想要悄悄拿走那瓶显得无比多余和可笑的眼药水。
“还有事？”他的声音突然响起，冷硬而不带情绪，目光仍落在电脑屏幕上。
苏晴的手僵在半空。
“没…没有了。”她收回手，指尖蜷缩进掌心。
“出去的时候带上门。”
“是。”
她转身离开，脚步尽量保持平稳。关上门的瞬间，她透过渐渐合拢的门缝，看到他终于拿起了那瓶眼药水——然后，随手扔进了桌角的笔筒里，仿佛处理掉一件碍眼的垃圾。
门彻底合拢。
苏晴站在门外，背对着那扇厚重的实木门，深深地、无声地吸了一口气。办公室区的空调冷气吹得她**的小臂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。
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，走回自己的座位。指甲深深掐入掌心，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，才勉强压下了鼻腔里那股突如其来的酸涩。
她看向窗外明媚得有些刺眼的天空，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，那间密室的温暖，或许永远也透不进这间宽敞明亮、却冰冷彻骨的办公室里。
那杯他嫌弃凉了的咖啡，其实一直放在她的桌上，早已彻底冷透，像她此刻缓缓下沉的心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