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息发出去后，我将手机倒扣在桌上，去给自己倒了杯水。我没有焦急地等待回复，因为我知道，此刻真正焦急的人，绝不是我。
果不其然，不到三分钟，手机屏幕就疯狂地亮了起来。
晚晚：【姐姐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？】
晚晚：【林凯他……也约了你嫂子吗？】
晚晚：【【表情：惊恐】】
晚晚：【他不是说他老婆对艺术一点兴趣都没有，是个很无趣的家庭主妇吗？】
看着最后那句话，我差点笑出声。无趣的家庭主妇？那个曾经在毕业设计展上惊艳全场，被誉为最有灵气的设计师苏晴，在林凯的嘴里，就成了这样一个人。
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，没有解释，也没有安慰，只回了两个字。
【是吗。】
这两个字，配上一个句号，充满了冰冷的距离感和无限的解读空间。它像一根刺，扎进了对方的心里。是吗？是我听说的版本不对，还是你听说的版本不对？是我哥在骗我，还是在骗你？
那边沉默了足足五分钟。我几乎能想象到，手机那头的女孩正如何抓心挠肝，疯狂地给林凯打电话或者发消息质问。
这正是我要的效果。我要让他们之间固若金汤的信任，从内部裂开第一道缝隙。
果然，我的手机**响了，来电显示是“哥”。
我故意让**响了很久，在我妈都忍不住探头问“小晚谁的电话呀，怎么不接”的时候，我才慢悠悠地划开接听键，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倦和不耐烦。
“喂，哥，这么晚了什么事啊？我都要睡了。”
电话那头的林凯，呼吸明显有些急促，但他还在极力维持着平时的沉稳：“小晚，没打扰你吧？哥就是想问问，你……是不是跟谁说了画展的事？”
“说了啊，”我故作茫然，“我跟爸妈说了，也跟你和嫂子说了，怎么了？”
“不是，”林凯的声音压得更低了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，“我是说，你有没有……跟什么不该说的人说？”
我心里冷笑，脸上却是一副全然无辜的语气：“什么叫不该说的人啊？哥，你在说什么，我怎么听不懂？”
“林晚！”他终于绷不住了，声音陡然拔高，又猛地压了下去，听起来既愤怒又心虚，“你是不是加了一个叫‘晚晚’的微信？你跟她胡说八道什么了？”
“哦，你说她啊。”我拉长了语调，仿佛才刚刚想起来，“我想起来了，是你发给我的名片嘛。我加上了，怎么了？你不是让我跟她多亲近亲近吗？我看她朋友圈发的都是些画啊展览啊什么的，就顺口问了一句，她是不是也喜欢梵高。”
我的解释天衣无缝，把一切都推给了巧合和我的“单纯”。
林凯显然被我噎住了，他沉默了几秒，似乎在飞速地思考着对策。然后，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温和下来，甚至带着一丝长兄如父般的语重心长。
“小晚，你还小，有些事情你不懂。这个女孩……是我一个很重要客户的女儿，刚回国，家里托我多照顾照顾。她性格比较内向，我这不是怕她不适应，想让你跟她交个朋友，带带她嘛。”
真是滴水不漏的谎言。重要客户的女儿？亏他想得出来。
我没有戳穿他，而是顺着他的话往下演：“原来是这样啊，客户的女儿？那你直接说嘛，搞得神神秘秘的。不过哥，我怎么觉得……你对这个客户的女儿，是不是太好了点？”
我顿了顿，语气变得有些犹豫和担忧：“我今天下午在国贸那边见客户，好像……看到你了。你跟一个女孩在一起，长得就跟这个‘晚晚’头像里一模一样。你们在逛珠宝店，你还给她买了条项链。哥，那女孩是你客户的女儿，你这样……嫂子知道了会误会的。”
这当然是我编的。但我赌林凯不敢跟我对质。因为他做贼心虚，根本记不清自己哪天带那个女孩去了哪里，更不敢确定，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巧被我撞见过。
电话那头，是死一般的寂静。
我能感觉到他的惊慌失措。他以为我只是收到了名片，却没想到我还有一张“亲眼目睹”的王牌。这张牌，瞬间就让他从主动质问，变成了被动解释。
过了许久，他才干巴巴地开口：“你看错了，那不是我。”
“不可能，”我语气笃定，“哥，我还能不认识你的车吗？就是你那辆黑色的保时捷。你当时把车停在路边，下车的时候我还想跟你打招呼呢，结果看你跟一个女孩那么亲密，我就没好意思过去。”
我把细节补充得越完整，他就越心慌。
“我……”林凯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色厉内荏的虚弱，“那是我在帮客户给她女儿挑礼物！对，就是这样！人家小姑娘刚回国，她爸爸工作忙，托我帮忙参考一下。”
“哦——”我恍然大悟地拖长了声音，“原来是这样啊。吓我一跳，我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嫂子的事呢。那你可得跟嫂子解释清楚啊，万一让她知道了，多不好。”
我用最天真的语气，说着最诛心的话。我把他钉死在“帮客户忙”这个借口上，让他无法再有别的说辞。
“你嫂子那边你别多嘴！”林凯立刻紧张起来，“她本来就心思重，你跟她说了，她肯定要胡思乱想，影响我们夫妻感情。小晚，这件事你就当没看见，听到了吗？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有可是！”他打断我，语气里带上了哀求和利诱，“小晚，哥知道你最懂事了。你不是一直想换辆车吗？你现在开那辆太旧了。这样，哥先给你转三十万，你去看辆新的，就当是哥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。这件事，你千万，千万别跟你嫂子说。”
三十万。
三十万，就想买我的良心和沉默。
在林凯眼里，亲情、道德，原来都是可以明码标价的。
我的心沉到了谷底，但声音却雀跃起来：“真的吗哥？谢谢哥！你放心，我嘴巴最严了，今天我什么都没看见，什么都不知道！我保证不跟嫂子说一个字！”
听到我的保证，林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。他又叮嘱了我几句，无非是让我以后离那个“晚晚”远一点，不要再跟她乱说话，然后就匆匆挂了电话。
挂断电话不到一分钟，我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银行的到账短信。
【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x月x日收入人民币300，000。00元，活期余额……】
我看着那串数字，没有丝毫喜悦，只觉得讽刺。这笔钱，恐怕也是从他和苏晴共同的家庭财产里挪出来的。他用苏晴的钱，养着外面的情人，现在又用苏晴的钱，来收买我这个知情人。
我将这笔钱原封不动地转入了一个新的理财账户，然后点开了和“晚晚”的对话框。
她又发来好几条消息，充满了委屈和不安。
【姐姐，林凯不回我消息了，他是不是生气了？】
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？】
【你千万别误会，我跟他没什么的，我们只是……很好的朋友。】
“很好的朋友”，多么经典的说辞。
我调整了一下心态，切换回那个“天真无知”的妹妹角色。
【妹妹你别紧张，我刚刚问过我哥了，都是误会。】
【我哥说，他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，所以才没告诉你他也约了嫂子。他说你们是好朋友，想借这个机会让你们认识一下，以后大家一起玩。】
【都怪我，说话不过脑子，差点破坏了我哥的惊喜。对不起呀。【拥抱】】
我把我哥那套“客户女儿”的说辞，巧妙地包装成了“想给你惊喜”。这样一来，既合理化了林凯的欺骗行为，又安抚了她的情绪，同时，还把我塑造成了一个有点傻气但心地善良、并且完全被蒙在鼓里的“好姐姐”。
这一番话术显然起了作用。
晚晚：【原来是这样啊！吓死我了！我就说嘛，林凯对我那么好，怎么会骗我呢。】
晚晚：【姐姐你别道歉，你也是好心。这么说，周六我们是一起去看画展吗？】
鱼儿，上钩了。
我回道：【对呀，不过我哥说，为了给你惊喜，让你假装不知道会碰到我们。到时候就说是偶遇，怎么样？是不是很**？】
晚晚：【嗯嗯！我明白了！谢谢姐姐，你人真好！】
我看着她发来的感谢，关掉了手机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风平浪静。林凯没有再联系我，想必是忙着去安抚他的“宝贝”了。苏晴则因为即将到来的画展而心情极好，每天都在研究梵高的画作，还时不时地跟我分享一些有趣的背景故事，整个人都散发着光彩。
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脸，我心里既酸楚又坚定。
周五晚上，我借口加班，没有回家吃饭，而是约了苏晴出来。我们选了一家她很喜欢的甜品店。
“嫂子，看你最近心情这么好，真为你开心。”我切着面前的千层蛋糕，状似随意地开口。
“是啊，好久没这么期待一件事了。”苏晴抿了一口咖啡，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福，“说起来还要谢谢你。你哥那个人，什么都好，就是太务实，总觉得看画展这种事是浪费时间。要不是你给了票，他肯定不会陪我去的。”
我笑了笑：“哥也是工作太忙了。不过说真的，嫂子，你这么有才华，整天待在家里，不觉得可惜吗？”
苏晴愣了一下，随即温柔地笑道：“没什么可惜的。能照顾好你哥和小宇，看着他们每天开开心心的，我就觉得很满足了。”
“可是，人总得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吧？万一……我是说万一，有一天你哥的公司遇到困难，或者家里有什么急事，你手里有自己的事业，有自己的钱，不也能多一份底气吗？”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。
苏晴搅动着咖啡，眼神有些怅然：“其实我也想过。前段时间，我以前的导师联系我，说有个独立设计师工作室的项目，很适合我。可是……你哥不太同意。他说家里不缺我挣那点钱，让我安心在家当个全职太太，别出去抛头露面了。”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“家里的钱……都是哥在管吗？”我问。
“是啊，”苏晴答得理所当然，“他是学金融的，比我懂理财。我的工资卡、家里的存款，都在他那里。我平时买菜买日用品，都是用他给我的副卡。他说这样省心，我也就没多想。”
果然如此。
林凯不仅在感情上欺骗和压榨苏晴，在经济上也对她实行了彻底的控制。他一边享受着苏晴为家庭带来的所有便利和价值，一边又打着“为你好”的旗号，剪断她所有与外界连接的翅膀，让她变成一只只能依赖他生存的金丝雀。
而他自己，则拿着共同的财产，在外面挥金如土，豢养着他的所谓“爱情”。
这一刻，我对他最后一丝兄妹之情，也彻底烟消云散。
我握住苏晴的手，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：“嫂子，我觉得，那个工作室的项目，你应该去争取。不是为了挣多少钱，是为了你自己。你那么优秀，不应该被埋没在厨房里。”
苏晴的眼眶有些红，她似乎被我说动了。
我趁热打铁：“这样吧，我那三十万，你先拿着。就当是我投资你的。你把工作室先做起来，别让哥知道。等做出了成绩，他也就无话可说了。”
说着，我拿出手机，准备把那笔“封口费”，转到她的账上。
这是林凯欠她的，现在，我只是让这笔钱，以另一种方式，回到它真正的主人手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