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睡得正香,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了。迷迷糊糊睁眼,明黄色的帐子顶。哦对,我昨晚又被抬到皇帝的龙床上来了。真烦,这硬邦邦的床哪有我软和的大床舒服。
那悉悉索索的声音还在继续。我翻了个身,往床里侧拱了拱,想接着睡。结果手往枕头底下一摸,空的。
我的绿豆糕呢?我睡前明明藏这儿的!
“醒了?”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
我吓得一激灵,差点从床上滚下去。扭头一看,皇帝李玄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床边,手里正捏着我那半块用油纸包着的绿豆糕,眼神复杂地看着我。
“陛、陛下……您下朝了?”**巴巴地挤出个笑,赶紧把露在外面的脚趾头缩回被子里。昨晚太困,袜子都蹬掉了。
李玄没说话,只是把那半块绿豆糕举到我眼前晃了晃,上面还留着我清晰的牙印。“江才人,解释一下?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完了,私自带食物上龙床,这罪名可大可小。我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,脑子飞快转着。撒谎?坦白?装傻?
算了,反正我也懒得费那脑子。“回陛下,”我坐起身,把被子拉到下巴,老实巴交地说,“臣妾……饿了。”
李玄的眉毛似乎挑了一下。“饿了?御膳房没给你饭吃?”
“给了给了。”我连忙点头,“就是……就是这半夜三更的,容易饿。而且,”我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,“您这儿的规矩,侍寝前不让吃东西,怕……怕积食。”
我说的是实话。每次被通知要侍寝,管事嬷嬷就提前几个时辰盯着我,啥也不让吃,就给我灌点水。美其名曰保持体态轻盈,方便伺候陛下。体态轻盈?我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,轻盈个鬼!侍寝又是个体力活,等完事儿回到自己那偏僻的揽月阁,御膳房早就歇了,只能啃点冷点心,胃难受得要命。
后来我学乖了,每次被抬过来,都偷偷在枕头底下藏点耐放的点心。绿豆糕、云片糕,都是我的心头好。昨晚藏了块绿豆糕,想着后半夜垫吧垫吧,结果睡得太死,连皇帝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,更别提他什么时候发现我的“罪证”了。
李玄盯着我,眼神在我脸上扫了几个来回,像是在研究什么新奇物件。半晌,他才慢悠悠地开口:“所以,你就在朕的龙床上,枕着朕的枕头,偷吃点心?”
这语气,听不出是生气还是觉得好笑。我心一横,破罐子破摔:“陛下,这……这也不能全怪臣妾。您想啊,饿着肚子怎么有力气伺候好您?臣妾这也是为了……为了更好地完成侍寝任务,为皇家开枝散叶的伟大目标,积蓄能量啊!”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特别真诚,特别有道理。
李玄的嘴角好像抽动了一下。他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半块可怜兮兮的绿豆糕,又看了看我裹在被子里、只露出一个乱糟糟脑袋的样子。
“歪理邪说。”他哼了一声,却随手把那半块绿豆糕放回了床头的小几上,没扔也没收走。“起来吧,像什么样子。”
我如蒙大赦,赶紧七手八脚地从被子里爬出来找衣服。这龙床太大,我的中衣不知道被我蹬到哪里去了。我撅着**在床尾摸索,好不容易摸到衣角,用力一扯。
“哗啦——”
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,一个油纸包从我那件皱巴巴的中衣袖子里掉了出来,滚到地上,里面圆滚滚的蜜饯果子撒了一地,还有一个骨碌碌滚到了皇帝李玄明黄色的龙靴边,停了下来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我僵在原地,手里还捏着那件罪魁祸首的中衣,感觉一股热气“腾”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完了,芭比Q了,这下彻底暴露了。我不止藏了点心,我还藏了蜜饯!藏在了衣服里!还被当场抓包,撒了一地!
李玄的目光,从地上那颗滚到他靴边的蜜饯果子,缓缓移到了我脸上。那眼神,比刚才看见绿豆糕时,复杂了大概一百倍。有震惊,有难以置信,还有一丝……大概是觉得荒谬至极的无奈?
我张了张嘴,想解释点什么,比如“陛下您听我说这是衣服自带的”或者“这蜜饯它自己长腿跑进来的”,但最终,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,只化成了一声小小的、绝望的抽气。
完了,咸鱼生涯,怕是要中道崩殂。
李玄沉默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喊“来人啊,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拖出去杖毙”。他弯腰,用两根修长的手指,捏起了那颗沾了点灰的蜜饯果子。
他看了看蜜饯,又看了看我,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法理解的、稀奇的活宝。
“江清晏,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听不出喜怒,但比刚才低沉了一些,“你这袖子里,是打算开个杂货铺?”
我:“……臣妾不敢。”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。
“不敢?”他掂量着那颗蜜饯,“朕看你胆子大得很。”他往前走了两步,靴子踩在光滑的金砖上,发出轻微的声响,停在我面前。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,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。
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,感觉后颈凉飕飕的。
他微微俯身,靠近了一些,那双深邃的眼睛审视着我,带着探究。“告诉朕,除了绿豆糕、蜜饯,你这身上,还有别的‘存货’吗?”
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,脑子一片空白,只剩下最本能的求生欲在挣扎。我几乎是不过脑子地,飞快地摇了摇头,动作幅度之大,差点把脖子甩脱臼:“没有了!真没有了!陛下明鉴!”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发飘。
李玄没说话,只是盯着我的眼睛,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。他的目光太有穿透力,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聚光灯下的透明人,藏不住任何秘密。
就在我快要扛不住,想主动坦白靴子里还塞了半块芝麻糖的时候(天知道我刚才怎么忘了这茬!),他突然直起身,拉开了距离。
“没有最好。”他淡淡地说了一句,听不出情绪。然后,他做了一个让我彻底石化的动作。
他随手一抛。
那颗沾了灰的蜜饯果子,在空中划过一个短短的弧线,“啪嗒”一声,准确地落回了……我还没来得及捡起的那个破油纸包里。
我:“???”
他不再看我,转身走向外间,只留下一句:“收拾干净。朕要去给母后请安。”语气平淡得像在说“今天天气不错”。
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,殿门被太监轻轻合上,我才猛地回过神来,长长地、劫后余生般吐出一口气,腿一软,差点瘫坐在地上。
我的妈呀!吓死我了!
我赶紧蹲下来,手忙脚乱地收拾满地狼藉。蜜饯、油纸、绿豆糕碎屑……一边捡,一边心有余悸。皇帝这反应……什么意思?是懒得跟我计较?还是觉得我蠢得无可救药,不值得他动气?或者……他其实也觉得侍寝前不让吃饭挺不人道的?
管他呢!反正小命暂时保住了!
我手脚麻利地把罪证打包好,塞进袖袋深处(这次打死也不敢藏了),又整理好自己凌乱的头发和衣服。刚收拾停当,皇帝的贴身大太监张德海就弓着腰进来了,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,看不出任何异样。
“江才人,陛下口谕,请您随驾一同前往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。”
我的心“咯噔”一下,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。去给太后请安?还要跟皇帝一起去?这……这福气是不是来得太突然了点?太后娘娘那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!我这刚在龙床上犯完事,转头就去见太后?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?
“张公公,”我挤出一点笑容,试图挣扎一下,“臣妾……仪容不整,恐冲撞了太后娘娘凤颜,要不……”
张德海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,像是刻上去的:“才人放心,陛下特意吩咐了,说才人……嗯,天真烂漫,太后娘娘见了必定欢喜。轿辇已在殿外候着了。”
天真烂漫?欢喜?我信你个鬼!皇帝这绝对是故意的!他肯定是觉得刚才没罚我太便宜我了,现在要把我丢给太后收拾!这男人,心真黑啊!
我心里的小人疯狂捶地哀嚎,但面上还得保持着“受宠若惊”的表情:“是,臣妾遵旨。”
得,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咸鱼也得翻个面,去会会那位传说中战斗力爆表的太后娘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