祠堂前安静了一瞬间。
无数质疑的眼神落到姜禾的身上。
姜砚书的一句话，就像是无形的判决书，定了姜禾死罪。
姜禾丝毫没有心虚地对上姜砚书的眼睛，眼底氤出一丝雾气，嗓音里带了点哑，“我没做过。大哥为什么要这么说呢？”
他明明知道，她在府中本来的处境就不好，他的一句话，足以将她推入地狱。
就像话本里写的那一个结局——
他明明知道自己是被逼下毒，且没有下毒成功的，却还是笃定地和定国公说，是她下的药、是她起了歹心，主动把她绑起来活活烧死，当做给定国公世子的赔罪。
姜砚书道：“父亲罚你跪祠堂，跪的是前堂，你又怎么会被埋在后堂？你还说自己从未离开过祠堂，那为何没看到纵火人？又为何祠堂都被烧毁了你却还活着？”
他没把姜禾的死活放在心上，自然也能拿她的存活作为攻讦她的证据。
姜禾睫毛颤了颤，说道：“因为着火之前我听到后堂有奇怪的动静，我担心是进贼了，就下意识起身过去找。”
闻言，姜砚书和姜清筠的表情都闪过一抹不自然，但也都警惕地看着姜禾。
虽说他们不可避免地被下人撞见过，但每次姜砚书都会处理得很好，绝不会让这些事传到父亲的耳朵里。
而处理得办法再简单不过了——拿银子堵。
侯府内大多都是家生子，卖身契都掌握在手里，是选择银子还是选择被卖掉、处死，并不是什么难以抉择的事。
“等我刚到后堂的时候，就发现有些不对劲，浓烟一瞬间从前堂滚到了后堂，四周的帐幔都得烧着了，火势太大又太迅猛，我想退出去，但没有了退路，只好躲在后堂一个狭窄的角落。”
姜禾的声音有些颤抖，清晰的回忆似乎让她浑身紧绷，“却没想到有一块板子砸了下来，把我压在了下面，我也晕了过去。”
“可能是母亲保佑，那块板子很重，阻隔了我的行动，却也正好圈了一个安全的区域。等我刚才醒来，火已经被灭了。”
“爹，大哥，二哥，我就挡在那里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块板子推开。”
姜禾伸出自己的手，上方布满了伤痕，连指甲缝都带着鲜血。
十指连心，众人看着她微微颤动的十指，就知道一定很痛。
幸好痛的不是他们。
“不可能。”听完姜禾的话，姜砚书和姜清筠几乎同时开口。
“为什么不可能？”姜禾疑惑，“可这就是我活下来的原因。大哥和妹妹为什么这么笃定？难不成你们当时一起在祠堂吗？那古怪的声音，难道就是大哥和妹妹发出的？”
此话一出，原本都在质疑姜禾的人，都不约而同转移了视线。
姜晏礼眯了眯眼睛，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和姜清筠。
说实话，他只是之前听到一些风言风语，说姜清筠和兄长举止亲密，可姜清筠否认了，说只是之前不小心摔着被兄长搀扶了一下。
清筠不会撒谎，所以姜晏礼相信了，只是偶尔在亲密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起这件事，于是，兄长也成了他们的情趣的一环。
可今日姜禾这么一说……
很难不让他多想。
孤男寡女独处祠堂后堂，发出古怪的声音……
姜晏礼质问的眼神几乎要化作实质，直勾勾盯着姜清筠。
姜清筠有些慌：“不是……”
“清筠，你不是与为父说那时正在房中作画吗？”姜远山也隐约觉得不对劲。
姜清筠惊觉自己失言了，心里有些着急，不知所措地看向姜砚书。
姜砚书没察觉到姜清筠的视线，只是静静盯着姜禾，缓缓开口：“我那时正在书房，的确不在后堂。刚才只是有些疑惑，如此仓促的情况，你的记忆竟然还这么好，思绪也这么清晰。”
是他小瞧这个妹妹了。
原以为在外面养了十年已经养成了个怯懦模样，现在看来，倒像是只披着羊皮的狼。
让人愈发生厌。
“大哥也说过了……”姜禾颤声为自己辩解，语气里却全是坦然，“慈恩寺里好多疯子，他们有时候会不受控制，我每天晚上都不敢安稳睡觉，是嬷嬷总哄着我保护我。走水的情况我也遇到过，吃一堑长一智了。”
“毕竟，在慈恩寺那种地方，如果记不清事情，也会被当成疯子的。”
成了疯子，生死都不在自己的手上了。
姜禾抬起头，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望着姜砚书，“大哥，我真的没有纵火。”
就算姜砚书和姜清筠都知道她在撒谎，那又如何，她偏要他们知道，却又没有任何拆穿的证据。
怄死他们。
对上姜砚书质疑的眼睛，姜禾轻声道：“大哥，若今日从火场里出来的人是四妹妹，你会怀疑她吗？”
这番意料之外的质问让姜砚书一滞。
但他很快反应过来，沉静回答：“清筠不会做错事被罚跪祠堂，不会做危险之事，更不会撒谎。”
“嗯，我知道了。”姜禾脸色微微苍白，苦涩地笑了声。
姜禾的这一声复杂的笑，让气氛陡然之间变得有些古怪。
姜远山皱了皱眉，“行了，纵火之事为父继续让人调查，你们就别管了。”
轻飘飘的一句话，事情便这么揭过去了。
瞧瞧，事到底是大的还是小的，还不是去掌权者的一句话。
“父亲，女儿先回房了。”
她浑身烟灰，手上又全是伤口，说要回房，姜远山也没有阻拦。
只是，姜禾刚走出没两步，就像是终于支撑不住，晕倒在地。
闭眼前，姜禾还看到那几个人站在远处并无什么反应，最后，还是姜远山扬手喊了两个丫鬟来……
垃圾。
姜禾心里咒骂了一句，而后心安理得闭上眼睛。
-
雁栖院。
姜禾醒来的时候，已经是早上，阳光洒入简陋的房间里，衬得房间更是空荡荡。
一个人，一张桌，一张床，一室阳光。
“醒了？”
丫鬟端药进来，瞧见姜禾坐起来，就把药碗随意往桌子上一放，“既然醒了就赶紧自己把药吃了吧。”
说完，就翻了个白眼离去。
“等等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