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下午,蔡金花正在给张大爷做马甲,刘寡妇扭着腰进来了,手里拿着件红背心,脸色不太好看。
“金花妹子,你给我看看,这背心咋回事?”刘寡妇把红背心往桌子上一扔,“我才穿了两天,就破了个洞!”
蔡金花拿起红背心一看,胸前确实有个小洞,像是被烟头烫的。洞眼周围的布焦黑发硬,边缘还卷着毛边,一看就是明火灼的。
第三章红背心的秘密(续)
“刘姐,这像是烟头烫的呀。”蔡金花捏着背心边缘,指腹蹭过那片焦痕,“你是不是在哪儿不小心蹭到火星子了?”
刘寡妇眼神闪烁了一下,手在围裙上蹭了蹭:“不可能!我从来不抽烟,跟抽烟的人也离得远。再说这料子是的确良的,金贵着呢,我宝贝还来不及,哪能让烟头烫着?”
“可这痕迹……”蔡金花把背心凑到窗边,借着光仔细看,“除了烟头,没别的东西能烫出这样的洞。你再想想,昨儿穿这背心去哪儿了?”
刘寡妇的脸“腾”地红了,声音也拔高了:“我能去哪儿?就在院里坐着择菜!我看呐,准是有人眼红我这新背心,故意给我烫坏的!”
这话一出口,院里正好路过的王淑琴停下了脚步。她刚从供销社打酱油回来,手里拎着个小玻璃瓶,酱油味顺着风飘过来:“哟,刘姐这背心咋了?前儿不还穿着在院里显摆呢?”
“显摆咋了?我乐意!”刘寡妇瞪了她一眼,“总比有些人,自己穿不上新衣裳,就惦记着别人的强!”
王淑琴的脸也挂不住了:“刘寡妇你这话啥意思?你是说我烫坏了你的背心?”
“我可没说是你,但谁心里有鬼谁知道!”刘寡妇抱起胳膊,下巴抬得老高,“昨儿就你跟我搭话的时候离得最近,指不定就是你手里的烟袋锅子没掐灭,蹭我身上了!”
“你放屁!”王淑琴气得手都抖了,“我那烟袋锅子早就熄了!再说我跟你素无冤仇,烫你背心干啥?”
“谁知道你安的啥心!”刘寡妇往前凑了一步,唾沫星子都快溅到王淑琴脸上,“说不定是嫉妒我比你年轻,比你好看!”
“我嫉妒你?”王淑琴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,“就你那身打扮,跟唱戏的似的,谁稀得嫉妒?”
两人你一言我一语,吵得唾沫横飞。蔡金花夹在中间,劝了这个劝那个,嗓子都快喊哑了。东厢房的张大爷又被惊动了,拄着拐杖出来,烟袋锅子在手里敲得“当当”响:“吵!就知道吵!这院里就没安生时候!”
刘寡妇见张大爷来了,更来了劲,一把抢过红背心塞到他手里:“张大爷您瞧瞧!这好好的背心,让人烫了个洞!您说缺不缺德?”
张大爷眯着眼睛瞅了瞅,又用烟袋杆拨了拨那焦痕:“嗯,是像烟头烫的。不过刘寡妇,你也别一口咬定是院里人干的。说不定是你自己在哪儿蹭的,忘了。”
“我没忘!”刘寡妇梗着脖子,“我昨儿下午就没出过院门!”
“没出院门?”王淑琴突然冷笑一声,“我昨儿瞧见你跟后院的老光棍周**子在墙角说话,离得可近了!说不定是他抽烟烫着的!”
这话像颗炸雷,在院里炸开了。大杂院的后院堆着杂物,平时少有人去,周**子是个鳏夫,四十多岁,游手好闲,平时就爱蹲墙根抽烟,院里的娘们都躲他远远的。
刘寡妇的脸“唰”地白了,嘴唇哆嗦着: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啥!我跟他没啥!”
“没啥?”王淑琴往前逼近一步,“那你脸红啥?我亲眼瞧见周**子往你手里塞了个纸包,你还给他笑了!”
蔡金花心里也咯噔一下。她知道刘寡妇守寡多年,日子过得不容易,但真没听说她跟周**子有啥牵扯。
“我那是……那是他托我给缝个布袋子!”刘寡妇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,“王淑琴你别血口喷人!”
“是不是血口喷人,问问周**子不就知道了?”王淑琴抱着胳膊,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。
正说着,周**子叼着根烟,晃悠悠地从后院走了出来,看见院里这阵仗,愣了一下:“咋了这是?跟赶集似的。”
刘寡妇的脸瞬间变得惨白,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。
王淑琴指着他:“周**子,你昨儿是不是跟刘寡妇在后院说话了?是不是你抽烟烫坏了她的背心?”
周**子吸了口烟,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,慢悠悠地说:“说话是说了,可我没烫她背心啊。”他瞥了眼刘寡妇,眼里闪过一丝异样,“再说,我跟她说话的时候,离得远着呢。”
“那你给她塞纸包干啥?”王淑琴穷追不舍。
周**子的脸也红了,挠了挠头:“我……我那是给她送了两个自家种的西红柿。”
这话一出,院里的人都愣住了。西红柿?至于这么偷偷摸摸的?
刘寡妇突然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,蹲在地上,肩膀一抽一抽的:“我就是看着他可怜,他那西红柿熟得快烂了,没人要,我就帮他收着……我真没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啊……”
蔡金花看着她哭得伤心,心里有点不落忍。她走过去,把刘寡妇扶起来:“刘姐,别哭了。没人说你干啥见不得人的事,就是件背心,烫坏了咱补补就行。”
“补?这咋补啊?”刘寡妇哭哭啼啼地,“这可是红的确良,我攒了仨月的布票才扯上的……”
“我给你补。”蔡金花拿起背心,看了看那洞眼,“我给你绣朵花盖上,保证看不出来。”
“真的?”刘寡妇抬起泪眼,半信半疑。
“真的。”蔡金花点点头,“你先回去,明儿来取。”
刘寡妇这才止住哭,被蔡金花扶着回了屋。王淑琴撇撇嘴,也没再说啥,拎着酱油瓶回了家。周**子在原地站了会儿,也灰溜溜地往后院去了。
张大爷叹了口气,摇着头回了东厢房:“这叫啥事儿啊……”
晚上,李卫国回来,蔡金花把这事跟他说了。李卫国皱着眉:“周**子那人不地道,刘寡妇跟他走那么近,怕是要出事。”
“我也觉得。”蔡金花一边给背心绣花,一边说,“不过刘寡妇也不容易,一个女人拉扯着孩子,日子过得紧巴。”她手里的绣花针在红背心上穿梭,很快,一朵小小的梅花就盖住了那个洞眼,红底红花,倒也好看。
“不容易也不能跟那样的人来往。”李卫国拿起个苹果,用小刀削着皮,“周**子以前跟人打架,把人胳膊打断了,蹲过局子。院里的人都躲着他,刘寡妇咋还往上凑?”
“谁知道呢。”蔡金花放下背心,“或许是真可怜他吧。”
正说着,院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。蔡金花走过去开门,门外站着的是刘寡妇,手里拿着个布包,神色慌张。
“金花妹子,求你个事。”刘寡妇把布包往蔡金花手里塞,“这是我攒的几块钱,还有两张布票,你帮我收着。千万别让别人知道,尤其是周**子。”
蔡金花愣了:“刘姐,这是咋了?”
刘寡妇咬着嘴唇,眼圈红红的:“周**子……他想让我跟他搭伙过日子。我不愿意,他就……他就威胁我,说要是不答应,就把我俩的事捅出去,让我在院里待不下去。”
蔡金花心里一沉:“他还威胁你?”
“嗯。”刘寡妇点点头,眼泪掉了下来,“我那背心,就是他抽烟的时候故意烫的,说要是不答应他,下次就烫我身上……我害怕,可我又不敢跟别人说……”
李卫国在屋里听见了,走了出来:“他还敢耍流氓?不行,这事得报派出所!”
“别!千万别!”刘寡妇赶紧拉住他,“要是报了派出所,我以后咋做人啊?我儿子还小,不能让他抬不起头……”
蔡金花也劝道:“是啊,卫国,这事要是闹大了,刘姐和孩子都没法在院里待了。”她看着刘寡妇,“刘姐,你别怕,有我们呢。周**子要是再敢骚扰你,我们帮你对付他。”
李卫国皱着眉,没说话。他知道,这事不好办。报派出所,刘寡妇名声受影响;不报,周**子肯定会得寸进尺。
“要不,跟张大爷说说?”蔡金花提议,“张大爷在院里德高望重,让他出面说说周**子,或许管用。”
刘寡妇点点头:“行,我听你们的。”
第二天一早,蔡金花就把张大爷叫到了自己家,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。张大爷听完,气得烟袋锅子都掉地上了:“这个周**子!真是反了他了!敢在院里耍横!”
“张大爷,您可得帮刘姐想想办法。”蔡金花急道。
“放心,有我在,他不敢胡来!”张大爷捡起烟袋锅子,往烟杆里塞着烟丝,“我这就去找他!”
张大爷在后院找到了周**子,两人在后院吵了起来,声音很大,具体吵了啥听不清,只听见周**子骂骂咧咧的,张大爷也气得直跺脚。过了好一会儿,张大爷才出来,脸色铁青。
“咋样了张大爷?”蔡金花赶紧问。
“哼,那小子,油盐不进!”张大爷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,“我说了他几句,他还跟我瞪眼睛!说刘寡妇自愿跟他好,轮不到我管!”
刘寡妇听到这话,脸都白了,差点晕过去。蔡金花赶紧扶住她:“刘姐,你别听他胡说!”
“不行,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!”李卫国攥着拳头,“他要是再敢骚扰刘姐,我饶不了他!”
正说着,周**子从后院出来了,看见刘寡妇,眼里闪过一丝狠劲,嘴里骂骂咧咧地:“不知好歹的娘们!给脸不要脸!”
李卫国上前一步,挡在刘寡妇面前:“周**子,你嘴巴干净点!”
周**子上下打量了李卫国一眼:“咋?你想替她出头?我告诉你李卫国,这没你的事,少管闲事!”
“她是我邻居,我就管了!”李卫国瞪着他,“你要是再敢骚扰刘姐,我就对你不客气!”
周**子嗤笑一声:“不客气?你能把我咋样?我光棍一条,烂命一条,谁怕谁?”
两人越说越僵,眼看就要动手。张大爷赶紧上前拉住:“干啥?想打架啊?都给我住手!”
蔡金花也急得直劝:“卫国,别跟他一般见识!”
就在这时,院门口传来了自行车铃铛声,是片儿警小王来了。他刚从胡同口路过,听见院里吵吵,就进来看看。
“咋了这是?”小王跳下车,掏出个小本子,“张大爷,这是咋回事?”
张大爷把事情跟小王说了。小王听完,皱着眉走到周**子面前:“周**子,有这事?”
周**子见是警察,气焰顿时矮了半截:“没……没有,我就是跟她开玩笑……”
“开玩笑?”小王瞪着他,“开玩笑能威胁人?能烫人衣服?我告诉你,再敢这样,就带你回所里好好聊聊!”
周**子吓得赶紧点头:“不敢了,再也不敢了!”
小王又跟刘寡妇说:“刘大姐,他要是再骚扰你,你就直接报派出所,别怕。我们肯定给你做主。”
刘寡妇点点头,眼泪掉了下来:“谢谢王警察。”
小王又警告了周**子几句,才骑着自行车走了。周**子灰溜溜地回了后院,再也不敢出来了。
院里终于清静了。刘寡妇拉着蔡金花和李卫国的手,一个劲地道谢:“谢谢你们,真是太谢谢你们了……”
“谢啥,都是邻居。”蔡金花笑着说,“以后有啥难处,就跟我们说。”
刘寡妇点点头,抹着眼泪回了屋。
李卫国看着她的背影,叹了口气:“这大杂院,真是啥人都有。”
蔡金花拿起那件绣好花的红背心:“不管啥人,日子都得往下过。你看,这背心补好了,不也挺好的?”
李卫国看着那朵梅花,笑了:“还是我媳妇手巧。”
蔡金花的脸红了,推了他一把:“快去洗手吃饭。”
夕阳透过窗户,照在红背心上,那朵梅花像是开在了阳光下,红艳艳的,带着点倔强的生命力。蔡金花知道,大杂院里的日子,就像这被烫坏又补好的背心,总有磕磕绊绊,总有难念的经,但只要人心是热的,总有办法缝缝补补,把日子过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