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节联姻
土地庙里的那次共患难，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，在龙舒雁和李文四之间漾开了微妙的涟漪。
龙舒雁开始有意无意地绕到面摊附近，有时会带些书本或干净的衣物，借口放在张老九那里，让他转交“一个熟人”。
李文四则不再满足于远远观望，他会在学堂后墙等她，递上一束从野地里采的雏菊，花瓣上还沾着晨露，却总在她接过时红着脸跑开。
可这层朦胧的暖意，很快就被现实的寒流冻住了。
龙舒雁被父亲锁在家里的第七天，终于明白了什么叫“阶级”。
客厅里的红木八仙桌上，摆着烫金的庚帖，对面坐着的是邻省军阀王司令的副官，油头粉面，说话时总往她身上瞟。
龙启山笑得满脸褶子，拍着副官的肩膀：“舒雁能嫁入王家，是她的福气！以后咱们两家联手，这西南地界……”
“我不嫁。”龙舒雁猛地站起来，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，“我要去北平，去读大学。”
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？”龙启山的脸瞬间沉下来，茶杯重重磕在桌上，“一个女儿家，老老实实嫁人，相夫教子，这才是你的本分！”
“我不做你们军阀联姻的棋子！”
龙舒雁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，“你们用枪杆子抢地盘，用老百姓的血汗钱过好日子，现在还要卖掉女儿的幸福……”
“啪！”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。
龙舒雁被打得偏过头，嘴角渗出血丝，却死死盯着父亲：“我就是死，也不会嫁人。”
第二节出走
那天晚上，她翻出墙去找林静，两人在月光下的城墙根下坐了整夜。
林静说地下党组织正在筹备转移，问她愿不愿意一起走。
龙舒雁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，用力点了点头。
她想告诉李文四这个决定。
找到他栖身的破庙时，看见他正对着一面碎镜子发呆。
镜子里的青年，换了身她送的蓝布短褂，眉眼间的英气露了出来，可眼神里的局促却藏不住。
“阿四，我……”
“我可能要走了。”她压下心里的失落，尽量让语气轻松，“去北方，做些有意义的事。”
“北方？”李文四的眼睛亮了一下，随即又暗下去，“听说那边打仗打得厉害……”
“是为了让以后不打仗。”龙舒雁望着他，“阿四，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走？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，那里的人说……”
“我不去。”他打断她，声音有些发紧，“我就在这儿挺好。”
龙舒雁看着他躲闪的眼神，“为什么？”她还是问了出来。
李文四攥紧了拳头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：“我娘还在山里等着我。我要挣钱，要出人头地，要让那些以前欺负我的人都不敢抬头看我。”
他抬起头，眼里闪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，“等我有了钱，有了势，我就能……”
就能配得上你了。这句话他没说出口，却像根刺，扎在两人之间。
龙舒雁的心沉了下去。
她追求的是平等与自由，是让像他一样的底层百姓不再受压迫。
而他想要的，却是成为压迫者中的一员。
这道鸿沟，远比她想象的更深。
从那天起，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。
龙舒雁忙着和地下党联络，筹备转移的物资，偶尔路过破庙，也只是远远看一眼，不再靠近。
李文四则像是突然消失了，学堂后墙再也没有野雏菊，面摊老板也说很久没见过那个“脏小子”。
第三节背叛
直到十天后的一个傍晚，龙舒雁去给联络员送情报，路过城西的“倚红楼”。
她刚要拐进旁边的小巷，却听见一阵浪笑。
“阿四哥，你真有本事，才几天就弄到这么多钱？”
是个女人的声音，娇媚得发腻。
龙舒雁的脚步顿住了，这个称呼像针一样刺进耳朵。
她顺着声音望去，只见门口的阴影里，李文四正搂着一个穿红绸旗袍的女人。
那女人脸上涂着厚厚的粉，眉眼间带着风尘气，不是别人，正是王司令副官新纳的小老婆，前几天还在都督府见过。
李文四的手里攥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，正往女人手里塞，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谄媚笑容：“小意思。等我跟着副官爷混出模样，以后让你天天穿金戴银。”
“那你可得抓紧点。”女人捏了捏他的脸，语气轻佻，“别到时候钱没捞着，反倒被龙大**认出来，丢了小命。”
李文四的脸色僵了一下，随即又笑起来：“她？她那种金枝玉叶，怎么会认得我这种人？”
龙舒雁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，又瞬间凉透。
她想起他说要出人头地，想起他躲闪的眼神，原来所谓的“本事”，就是靠着攀附权贵的小老婆，用卑劣的手段敛财。
那些在土地庙里的真诚，那些野雏菊里的羞涩，难道都是假的？
她转身就走，脚步快得像在逃。
走到街角时，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，看见李文四正低头给那女人点烟。
龙舒雁心口突然疼起来。
她和他，终究不是一路人。
而阴影里的李文四，其实早就看见了她的背影。
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，他需要钱，需要权，需要那些能让他“体面”起来的东西，哪怕要用最肮脏的手段去换。
破庙里重逢的场景，甜味还在舌尖，可心里的某个角落，已经彻底凉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