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：蝉鸣里的秘密恬七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胡辰，是在高二那年的生物实验课上。
那天阳光把实验室的玻璃窗晒得发烫，空气中飘着福尔马林和含羞草混合的怪味。
她握着解剖针的手一直在抖，针尖悬在青蛙腹部鼓胀的皮肤上方，像只受惊的蜂鸟。
同桌的男生已经利落划开表皮，血珠在玻璃皿里晕开淡粉色，她却盯着青蛙圆睁的眼珠，
突然觉得喉咙发紧。“别扎偏了，”后桌传来笔挺的声音，“腹肌下面三毫米，避开血管。
”恬七的肩膀僵了一下。胡辰的座位在斜后方，隔着两排同学，
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带起的气流擦过颈侧。她深吸一口气，解剖针落下时还是偏了，
青蛙的皮肤被戳出个歪歪扭扭的洞。“啧。”他低低地笑了一声。她猛地回头，
撞进他抬起来的眼睛里。胡辰的睫毛很长，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打进来，
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阴影，像揉碎的金箔。他手里转着一支黑色水笔，
笔杆在指间划出流畅的弧线，嘴角还挂着点没散去的笑意。“我帮你？”他挑眉。
恬七的脸“腾”地烧起来，慌忙转回去，声音细得像蚊子哼：“不用。”那天的实验报告，
她的青蛙解剖图歪歪扭扭，旁边却多了一行小字，是用蓝黑色钢笔写的，
笔画清隽：“两栖类动物的皮肤腺体分布示意图”，下面还画了个简易的标注。
字迹旁边有个小小的墨点，像是笔尖顿了一下。
后来恬七把那张报告纸小心翼翼地夹在生物课本里，翻到那一页的次数，
比看任何知识点都多。高二的教室在三楼西侧，窗外有棵老槐树，蝉鸣从五月一直吵到九月。
恬七的座位靠窗，第三排，抬头就能看见对面教学楼的天台。胡辰喜欢在课间去天台抽烟，
有时候是一个人，有时候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。他抽烟的姿势很特别，食指和中指夹着烟，
手臂自然垂在身侧，头微微仰着看云。校服外套总是敞开着，里面的白T恤被风吹得鼓起来，
露出锁骨的形状。恬七常常假装看窗外的树，目光却越过枝叶，
悄悄落在天台上那个模糊的身影上。有一次自习课，她又在走神，
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画着圈。忽然听见后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，她下意识回头，
正好看见胡辰把一本《百年孤独》塞进桌肚。书脊上的烫金字母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一下。
“马尔克斯？”她脱口而出。胡辰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：“你也看？”“嗯，
”她捏着笔的手指收紧了，“看了两遍，还是没记住人物关系。”“正常，”他转着笔，
“我第一遍也只记得香蕉公司。”那天他们聊了三句话，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字，
却让恬七的心跳乱了一整节课。她在草稿纸上画的圈，不知不觉变成了连在一起的波浪线，
像他抽烟时飘散开的烟圈。运动会前，班级要选方阵领队。体育委员在讲台上喊了半天，
没人应声。恬七低着头数课本上的字数，忽然听见有人喊：“让胡辰上啊！
”起哄声一下子炸开了。她抬起头，看见胡辰正靠在椅背上，手指转着笔，
嘴角噙着点漫不经心的笑。“不去，”他说，“要跑步。”“就走个过场，
”体育委员凑过去，“你个子高，长得也……”“不去。”他打断，声音里带了点不耐烦，
笔转得更快了。恬七的手指在桌底下蜷缩起来。她其实偷偷练过很久的正步，
每天早上绕着小区花坛走三圈，膝盖抬到同一个高度，手臂甩得笔直。她甚至想过，
如果和他一起站在方阵最前面，是不是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，像阳光晒过的白衬衫，
还是淡淡的烟草味？后来方阵领队是班长和学习委员，一男一女，走得很标准。
恬七站在队伍里，看着他们的背影，忽然觉得操场上的风有点凉。胡辰参加了三千米长跑。
发令枪响的时候，他起跑慢了半拍，落在最后。恬七站在观众席最前排，手里攥着瓶矿泉水，
指节都捏白了。跑到第五圈，他突然加速，像一阵风似的超过了前面所有人，
校服外套敞开着，黑发被汗水打湿，贴在额头上。终点线前，他猛地减速，
双手撑着膝盖喘气，胸口剧烈起伏。恬七挤过人群跑过去，把水递给他，
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，烫得像火烧。“谢了。”他接过水，仰头灌了大半瓶，
喉结滚动的弧度很好看。“跑得好快。”她小声说。他笑了笑，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，
转身时，校服后摆扫过她的胳膊，留下点潮湿的热气。那天下午，她的胳膊一直是麻的，
像有只蝴蝶停在上面，翅膀轻轻扇动。冬天来得很快，第一场雪落下时，全班都在欢呼。
恬七的手冻得发僵，握不住笔，只好把脸埋进围巾里。忽然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后背，
她回头，看见胡辰递过来一个暖手宝，粉色的，上面印着只兔子。“刚在楼下小卖部买的，
”他说，“老板娘说这个最暖和。”“你不用吗？”她接过时，
暖手宝的温度透过掌心漫上来，烫得她指尖发麻。“我火力壮。”他晃了晃胳膊，
袖口滑下来，露出手腕上的红痕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。后来她才知道，
那天他是帮同桌女生去买暖手宝，结果被小卖部老板娘硬塞了这个粉色兔子款，
说“给女朋友正好”。他大概是不好意思送给那个女生，才转送给了自己。
这个认知像根细针，轻轻刺了她一下，不疼，却有点痒。她把暖手宝放在桌子里，
上课时偷偷用手指摩挲上面的兔子图案，感觉那点暖意一直暖到了心里。期末考试前，
教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咖啡混合的味道。恬七的物理一直不好，对着一道力学题愁眉不展。
草稿纸上画满了受力分析图，却怎么也算不对。“这里错了，”一只手伸过来，
指尖点在她画的摩擦力方向上，“斜面倾角三十度，摩擦力应该沿斜面向上。
”胡辰的指腹有层薄茧，大概是打篮球磨出来的。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，
指甲缝里没有一点灰尘。恬七盯着他的手指，忘了说话。“喂，”他敲了敲桌子，
“听懂了吗？”“啊……听懂了。”她慌忙点头，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打鼓。他拿起她的笔，
在草稿纸上重新画了个图，线条干净利落。“受力平衡的时候，
这三个力应该构成闭合三角形，”他说，“用正弦定理更快。”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，
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后，带着点薄荷糖的味道。恬七的耳朵红了，连带着脖子也染上粉色。
“谢谢。”她说。“不客气。”他把笔还给她，起身时，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。
那天晚上，恬七把那道题做了五遍，每一遍都用正弦定理，每一遍都算得又快又准。
她看着草稿纸上和他相似的笔迹，忽然觉得物理也没那么难。寒假前的最后一天，
班里组织看电影。教室后排的灯关了，投影仪在白墙上投出晃动的光影。恬七坐在中间排，
左边是空位，右边是同桌。电影放到一半，她感觉有人在后面戳她的背，
回头看见胡辰指了指她左边的空位，做了个“我可以坐这吗”的口型。她赶紧点头，
心脏差点跳出来。他弯腰坐下时，带起一阵风，有淡淡的烟草味混着洗衣液的清香。
她屏住呼吸，假装看电影，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落在他的侧脸上。电影演了什么，
她一点也没记住。只记得他看电影时很专注，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，
偶尔会抬手揉一下眉心。有一次，他的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她的，两人同时缩回手，
像触电一样。黑暗里，恬七的脸烫得惊人。她偷偷数着他的呼吸，一呼一吸，
和电影里的背景音乐奇妙地重合在一起。散场时，灯亮起来，他起身先走了，没说一句话。
恬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，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，像被掏走了一块。高二下学期，
胡辰成了班里的焦点。他篮球打得好，成绩中上，长得又好看，抽屉里常常塞满情书。
恬七见过那些信，粉色的信封，上面画着爱心，有的还洒了香水。每次看到那些信，
她都觉得喉咙发紧。她也写过信，在笔记本上，写了又划，划了又写，
最后只剩下一堆乱糟糟的墨迹。她不敢送出去，怕被拒绝，
更怕连现在这种偶尔能说上几句话的距离都保持不住。有一次，
她在走廊里撞见胡辰被一个女生堵着告白。女生脸红得像苹果，手里攥着个信封。
胡辰靠在墙上，没说话，也没接信封。恬七下意识地躲到柱子后面，心脏跳得像要炸开。
她看见胡辰摇了摇头，女生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，转身跑了。他叹了口气，
转身时正好看见她。“你也来告白？”他笑着问，语气里带着点调侃。恬七的脸瞬间烧起来，
摇着头往后退：“不是，我路过。”她几乎是逃着跑开的，听见他在后面低低地笑。
那天下午，她把自己埋在被子里，哭了很久，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调侃，
还是因为那个没说出口的告白。夏天来得猝不及防，蝉鸣又开始吵了。期末考试结束后，
班里组织去海边露营。恬七坐在大巴车靠窗的位置，看着窗外的树影飞速后退。
胡辰坐在斜前方，正和几个男生聊篮球，笑声透过嘈杂的车厢传过来。到了海边，
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。男生们去搭帐篷，女生们在沙滩上捡贝壳。恬七坐在一块礁石上，
看着海浪一波波涌上来，又退下去。“一个人？”胡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她回头，
看见他手里拿着两瓶可乐，走过来坐在她旁边。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，有几缕贴在额头上。
“嗯。”她低下头，手指抠着礁石上的小海螺。他把一瓶可乐递给她，
拉环“啵”地一声弹开。“在想什么？”“没什么，”她喝了口可乐，气泡在喉咙里炸开，
“在看海。”他没说话，也看着海。夕阳的光落在他的侧脸，把他的轮廓描上了一层金边。
海浪拍打着礁石，发出哗哗的声音，空气里有咸咸的味道。“恬七，”他忽然开口，
“你是不是……有点怕我？”她愣了一下，抬头看他。他的眼睛很亮，像落满了星星。
“没有啊。”她慌忙否认，心跳得飞快。他笑了笑，没再追问。那天晚上，篝火晚会很热闹，
大家围着篝火唱歌跳舞。恬七坐在角落里，看着胡辰被一群人拉着唱歌，
他唱的是《海阔天空》，声音有点沙哑，却很好听。后来大家都累了，三三两两地散去。
恬七躺在帐篷里，听着外面的海浪声，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她悄悄拉开帐篷拉链，
看见胡辰一个人坐在篝火旁，手里拿着根树枝，拨弄着快要熄灭的火星。她犹豫了很久，
还是走了过去，坐在他旁边。“还没睡？”“嗯，”他抬头看她，“有点吵。
”“我也睡不着。”她说。他们沉默地坐了很久，只有火星偶尔噼啪响一声。海风吹过来，
带着点凉意。恬七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，忽然感觉肩上多了件东西，是胡辰的校服外套，
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烟草味。“披上吧，”他说，“晚上冷。”“谢谢。
”她把脸埋进外套里，闻到他衣服上的味道，心里忽然变得很软。“恬七，”他又开口，
声音很低，“你知道吗，我以前很讨厌海边。”“为什么？”“我爸妈离婚那天，就在海边。
”他拨弄着火星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，“我妈走的时候，说大海太大了，她想去找个小池塘。
”恬七愣住了，不知道该说什么。她从来没想过，看起来总是漫不经心的胡辰，
心里藏着这样的事。“后来我发现，”他笑了笑，“大海其实也挺好的，能装下很多东西。
”那天晚上，他们聊了很多，从喜欢的电影到讨厌的蔬菜，从童年糗事到对未来的迷茫。
恬七第一次觉得，她离胡辰那么近，近得能听见他心里的声音。天亮的时候，
他们一起看了日出。太阳从海平面升起来，把海水染成金色，像打翻了的颜料盘。
胡辰忽然转头看她，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。“恬七，”他说，
“我……”他的话被远处传来的喊叫声打断了。同学们醒了，在沙滩上欢呼着看日出。
他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，笑了笑：“没什么，看日出吧。”那天之后，
他们之间的氛围好像变了点什么。胡辰会主动跟她打招呼，会借她的笔记来看，
会在下雨天把伞塞给她，自己淋着雨跑开。恬七的心跳还是会乱，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他。
她开始偷偷在他的桌子里放薄荷糖，柠檬味的，他喜欢的那种。每次看到他拿起糖放进嘴里，
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，她就觉得心里像灌满了蜜。高三来得兵荒马乱，
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减少。所有人都像上了发条的钟，埋头在试卷里。
恬七和胡辰的交流变得很少，偶尔在走廊里遇见，也只是匆匆点头，说句“加油”。
但她还是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他。他熬夜熬出了黑眼圈，下巴上冒出了淡淡的胡茬，
却还是会在课间站在走廊里，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。高考前最后一次班会，
班主任让每个人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愿望，放进时间胶囊里。
恬七写的是：“希望胡辰能考上他想去的大学。”她犹豫了很久，还是没敢写下自己的名字。
她看见胡辰写完后，把纸条叠成了很小的方块，放进胶囊里。他的手指很长，
叠纸的动作很认真。高考结束那天，全班去KTV唱歌。包厢里灯光昏暗，音乐震耳欲聋。
恬七坐在角落里，看着胡辰被一群人围着喝酒。他喝了很多，脸颊泛红，眼神却很亮。
有人起哄让他唱歌，他拿起话筒，点了首《那些年》。他的声音有点抖，
唱到“那些年错过的大雨，那些年错过的爱情”时，目光忽然越过人群，落在了恬七身上。
四目相对的瞬间，恬七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。她慌忙低下头，
端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大口，却觉得喉咙发涩。聚会散场时，外面下起了雨。
胡辰撑着伞送她到公交站。雨点打在伞面上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。“你报了哪所大学？
”他问。“南方的一所，”她说，“你呢？”“北方。”他说，声音有点低。公交来了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