蕲县的初冬，天黑的特别早。
将将才五点半，县城里的灯火已一盏盏燃起。
隔着水痕斑驳的玻璃，万家灯火晕开成一片迷离的光雾。
顾笙刚刚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，便接到了爸爸的电话。
“阮阮，任性也有半年时间了，快回来吧。听说家里近期在筹备一件大事，你回来总归能沾点好处的。”
顾为相微微叹气。
顾笙小时候很乖，说什么听什么。
这是从什么时候起，变得这样叛逆？
跑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工作，也不跟家里打一声招呼。
“你既要我藏拙，还要把一切都让给表姐，现在让我回来做什么？还需要继续用我的牺牲换取你的利益？”
顾笙的目光侧向窗外，一股无以言说的酸楚又弥漫上来。
蕲县再穷再苦，也比那个人吃人的家里要强上许多倍。
“阮阮，你妈妈是女儿，她妈妈是媳妇。对于我们这种大家庭来说，重男轻女很正常。再说，让出一块糖一个玩具，算是多大的利益？值得你记恨一辈子？”
“爸爸，是别人重男轻女还是你？那是一块糖一个玩具的事情？”
不可避免，父女俩好话没说上几句，又吵了起来。
突然，走廊里便传来高跟鞋急促地“噔噔”声。
紧接着，机要员闻小雨急匆匆抱着一摞文件送了过来。
“笙笙小仙女，我现在要去接娃放学。这里还有几份文件没传阅完，麻烦现在帮我送给霍屿程签阅，之后塞我办公室门缝就行。”
不等顾笙点头同意，马上就踩着高跟鞋消失了。
今天天气不好，从早到晚的冷雨未断，不怪闻小雨要踩着点下班。
不像她的顶头上司信息科科长刘峥，不管什么天气都是提前半小时就走。
顾笙深吸一口气，又应付了几句电话，这就抱起文件夹往常务副县长霍屿程办公室走去。
听说常务副县长霍屿程这个人十分严苛，不好相允。
不管是上了年纪的局长们，还是办公室年轻的科长们，各个都吃过他的亏。
顾笙虽然与他没直接打过交道，但是听到他的大名就让人紧张。
他的办公室在四楼最西边，大门虚掩，里面没有一丁点光线。
如果不是里头传来他通电话的声音，一度让顾笙以为里头没人。
“爷爷，您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吗？还娃娃亲……这本身就是封建社会的糟粕！”
听着爷爷在电话里大段陈述，霍屿程实在是没有心情听下去，不由直接打断。
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的领带，眉头也拧成了麻花，两条长腿更是直接架在办公桌上。
“你这孩子！那姑娘的妈妈救过你爸爸的命！两家的娃娃亲也是那个时候就订下了。对方是海城医药世家，跟你也算门当户对……”
电话那头，爷爷的声音依旧滔滔不绝。
“那让我爸娶啊！反正人家救的是他不是我，而且他现在正好也单着！”
霍屿程冷哼一声，便听到了电话里头的咆哮，反而将听筒拿得离耳朵远了一些。
顾笙没头没尾听了几句，不由抿嘴偷笑，心口的紧张和抑郁也被吹得烟消云散。
这么古板的大领导，也会被家里催婚？
没来由放松了一些，抱着快签快走的心理，推开办公室的大门。
抬手“吧嗒”一声，将办公室的白炽灯敲开，转身就将两只文件夹摆到了霍屿程的面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