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下得绵密,将都市的霓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海。
“心象缝纫铺”就藏在一条青石板老巷的尽头,门脸很小,招牌是块老旧的木匾,字迹都快被风雨磨平了。店里没有开灯,只有工作台上一盏绿罩台灯,投下一圈温暖而孤寂的光晕。
陆见微坐在光晕里,指尖缠绕着一缕淡蓝色的光。
那光似有若无,如烟似雾,在他修长的指间流淌、穿梭。它被称为“忆丝”,是记忆的情感具象。此刻,这缕“忆丝”来自坐在他对面的一位中年女人,它色泽黯淡,透着灰败,那是长期抑郁和悲伤的颜色。
女人的声音带着哽咽:“……只要忘了那段日子,忘了他就好。太苦了,陆先生,我真的撑不下去了。”
陆见微没有抬头,目光专注地落在“忆丝”上,声音平静无波:“我这里不卖忘情水。我只能帮你把这段记忆封存起来,像一个上了锁的盒子,它依然在你心里,但不会再轻易刺痛你。”
女人用力点头,眼泪无声滑落。
陆见微的指尖动作起来。他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缝补,而是在一种玄妙的感知层面进行操作。那缕暗淡的“忆丝”在他的引导下,开始缓慢地自我缠绕、折叠,最终形成一个复杂而精致的蓝色结晶体,光芒内敛,变得沉静。
他取过一个古朴的檀木盒,将结晶放入。“把它收好。哪天你觉得足够坚强,可以自己打开它。”
女人千恩万谢地抱着盒子离开,推开门时,带进一股潮湿的冷气和几片飘零的落叶。
陆见微轻轻呼出一口气,揉了揉眉心。每次操作“忆丝”,都会消耗他不小的精神。他喜欢雨夜,雨声能掩盖许多声音,也能让这间店铺更显得与世隔绝。
然而,今晚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。
大约一小时后,店门再次被推开,门楣上的铜铃发出清脆却急促的声响。
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,约莫二十出头,穿着一件湿漉漉的卡其色风衣,发梢还在滴水。她的眼睛很亮,像被雨水洗过的星星,里面充满了好奇、急切,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执着。
“请问……这里是‘心象缝纫铺’吗?”她的声音清脆,带着点试探。
陆见微抬眼,淡淡地扫了她一下。“打烊了。”
女孩却没有离开的意思,反而向前几步,走到灯光下。“我叫苏晓。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……他们说,你能处理……记忆方面的问题?”
陆见微微微蹙眉。他的客人大多由特殊渠道引荐,彼此心照不宣,很少有这样直接闯进来的生面孔。“你找错地方了。”他低下头,整理着工作台上的工具,一副送客的姿态。
苏晓却不依不饶,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,快速翻到某一页,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,还贴着几张模糊的照片。“是关于一位周婆婆的,她最近几年记忆混乱得厉害,总说些颠三倒四的话,但关于她儿子车祸那一段,她反复描述的细节……和我们调查到的事实完全不符。有人告诉我,或许只有你能看出问题。”
陆见微的动作顿住了。
记忆混乱不稀奇,但特定片段出现系统性“错误”,这就不寻常了。这通常意味着记忆被外力干预过,而且手法粗糙。
他抬起眼,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苏晓。她看起来很坦诚,眼神里没有欺骗,只有一种寻求真相的迫切。
“记忆不是证据,**。”陆见微的声音依旧冷淡,“而且,我的收费很高。”
“钱不是问题!”苏晓立刻接口,随即又放缓了语气,“至少,请你看看她。她真的很痛苦,分不清现实和……她脑子里被篡改过的东西。”
窗外雨声淅沥,店内一时只剩下灯丝发出的轻微嗡鸣。
陆见微看着苏晓被雨水打湿的肩头,和她那双不肯放弃的眼睛,沉默了片刻。
“下周一下午,带她过来。”他终于松口,“记住,只此一次。”
苏晓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光彩,仿佛整个昏暗的店铺都亮了一下。“谢谢你!周一下午,我一定带她来!”
她像只快乐的燕子,转身又冲进了雨幕里,来去如风。
陆见微走到门边,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,然后轻轻关上门,将风雨阻隔在外。他回到工作台前,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。
“颠三倒四……与事实不符……”他低声自语。
看来,又一个麻烦上门了。只是此时的他尚未意识到,这个叫苏晓的女孩,和她带来的这个案子,将彻底搅动他平静如水的生活,并引领他直面自己一直逃避的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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