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平常她很少出自己的小院,冬日天冷她更是如此,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她总是衣不得体。
崔老夫人跟三夫人,也是如此她们之前的注意力都在奇怪于今日崔瑶月的出现上。
众人看着崔瑶月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、颜色发旧的小袄。
一直没有机会说话的三房两个堂妹此时才惊讶出声,“祖母,娘,你们看瑶月姐姐身上的衣服,怎么这么小。”
为什么这么小,都是后院的女子,哪个心里猜不到原委。
三夫人搂了搂身旁的两个女儿,心中倒是真心实意的对崔瑶月起了一丝同情,庶女的出身已经就够不好了。
亲姨娘还死了,还死在了...
哎,三夫人没想下去,就等着看秦氏如何应对了。
秦氏一口气堵在胸口,一双眼波流转风情万种的眸子紧盯崔瑶月,有些不敢置信,
“你什么意思!是想说我苛待你了?”
这个平日见着自己就低头缩背,连话都不敢说的庶女,怎么这么反常。
看来今天是打定了主意,要跟自己作对了!
崔贤鹤脸色一沉,眼中怒气翻涌,崔老夫人跟三夫人都觉得这是要狠狠的斥责秦氏了。
可听到的话却是让众人意外。
“都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了,还如此的衣衫不整,成何体统!”
他没根本怀疑是自己的嫡妻苛待庶出子女,反而觉得是崔瑶月少教无礼。
想到的是崔瑶月如此寒酸的模样出现在外人眼前。
丢的是崔府的脸,丢他的脸!
崔瑶月要的就是父亲这个反应!
一点不意外,要是父亲向着她,她才觉得反常。
“父亲觉得女儿是故意这么穿,想要陷嫡母于不慈?想要哗众取宠?”
抬起泪眼朦胧的脸,委屈却又倔强:
“父亲若是不信,女儿恳请父亲移步,去一趟女儿的闺房一看!”
秦氏闻言脸色由青转白,眼神中的愤怒轻蔑也带上了不安,想要开口劝阻崔贤鹤。
一直观察秦氏反应的三夫人赶紧抢先道:“娘,说来我们可从没去过瑶月的院中呢,索幸今日无事,我们也陪着夫兄去看看吧。娘---”
摇着崔老夫人的袖子,声调轻快,还夹带了一丝撒娇,让人听了倒像是劝老夫人去花园中走走似的。
“好好,我这把老骨头就去走一趟,你快别摇了。”崔老夫人宠溺的应下,显然很受用。
“那便去吧。”崔贤鹤本来没打算去,但老娘都点头了。
他少不得去看看,不然就是拂老娘的面子。
一行人各怀心思,朝着崔瑶月所住的小院走去。
崔贤鹤沉着脸,扶着崔老夫人走在最前面。
秦氏跟在他身侧,脸上带着被冒犯的愠怒,但眼底深处却藏着惊慌。
三房的两位**未出阁自然不适合参与,还有大夫人自持孀居,无心过问,从嘉树堂出来便回自己的住处了。
三夫人王氏原本是想跟秦氏并排走的,可见崔瑶月示意的眼神。
脚下便慢了几步,走到了崔瑶月的身边。
“三婶可想掌家,主持崔府中馈?”崔瑶月声若蚊吟,却清晰的飘进王氏的耳中。
王氏没有说话,心里却思忖起来。
她今日帮崔瑶月说了几句话,一是看不惯秦氏的做派,二是也怜惜崔瑶月的孤苦无依。
可一府的中馈权怎么可能是一个庶女能左右的。
要不是大伯死的早,大嫂独子也早死,中馈也轮不到秦氏头上。
她就算想又能如何,她相公只是翰林院的七品编修,二伯可是四品,过个几年升至三品可有可能。
她拿什么去争!
崔瑶月知道口空无凭,不可能说动三夫人的,自己已经跟嫡母撕破脸,可往后在崔府的日子还要过下去。
她就必须要有靠山,祖母毕竟年事已高,不可能亲自掌家。
三婶就再合适不过了,且三夫人比她前世所知更要聪明,关键是前世今生都没害过自己。
“三婶,三妹妹明年就要及笄了。”崔府女儿及笄后就会定下亲事。
各房子女的亲事都握在主持中馈的主母手上。
能让一个母亲下决心奋力一搏的,自然是孩子。
而且她没说错,前世三房的两个堂妹结局都不好,三妹妹相公平庸且好色,出嫁才一年就被小妾气到落胎。
四妹妹甚至及笄前就夭折了,那些人不会放过催家任何一个阻碍她们的血脉。
王氏脚步一顿,这话说到她心坎里了,扭头认真的打量眼前的少女。
仿佛从不认识,第一次见面,她想知道崔瑶月之前是不是在藏拙,当真有这么早慧?
看到崔瑶月目光清明,不闪不躲,王氏收回目光,唇角扬笑,
“你需要我怎么做?一会帮腔?”
这就是表态了。
崔瑶月心下微松,虽然三婶不同意,她也有其他的法子,不过多一个盟友当然是最好的。
几不可察的摇头,脚下更慢,等到前面的秦氏等人走远,才附耳在王氏的耳边低语。
王氏越听脸上越茫然,只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合作,她也就问个究竟了。
招手唤来了自己的奶娘。
一行人穿过抄手游廊,路过崔瑶光所住的“锦绣阁”。
依稀可以看见院子里飞檐斗拱,雕梁画栋,院中几株红梅在雪中开得正艳,隐隐有暖香传来,端的是富贵风流,生机盎然。
崔贤鹤的脚步并未在锦绣阁停留,而是径直走向了紧邻着它的另一个小院。
这院子与锦绣阁仅一墙之隔,却是天壤之别。
院门窄小,漆色斑驳。
推门进去,崔贤鹤的第一个感觉就是逼仄。
院中不过尺余见方,地面倒是打扫得干净,没有一根荒草,但也因此更显得光秃秃的,没有任何植物点缀,毫无生机可言。
整个院子,就只有一间看起来有些年头破败失修的厢房,外加一间低矮的耳房。
寒酸,实在是太寒酸了。
饶是崔贤鹤这个心冷之人,此刻亲眼见到这对比鲜明的住处,脸上也有些挂不住。
崔老夫人跟王氏就更诧异了,府中有脸面的管家跟管事嬷嬷的小院都要这里体面些。
崔瑶月仿佛没有看到众人脸上各异的神色,她快步走到厢房门前。
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侧身让开:“请。”
一股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的寒气扑面而来。
众人迈步进去,目光扫过屋内。
陈设极其简单,一床,一桌,一椅,一个衣箱,一个梳妆台,再无他物。
桌椅都是普通的榆木,边缘有些磨损。
床上铺着半旧的青布褥子,帐子也是普通的青纱,洗得有些发白。
屋内没有熏香,只有一股淡淡的、清冷的皂角味。
最显眼的,是墙角那个孤零零的衣箱。
崔瑶月径直走到衣箱前,深吸一口气,猛地将箱盖打开。
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些衣物,颜色大多素净,甚至有些发旧。
“祖母,父亲。”崔瑶月的声音平静无波,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紧的力量,“女儿所有的衣物,都在这一个衣箱里了。四季的,都在这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