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燃的手机在清晨六点五十发出震动。
他没有立刻起床。
他闭着眼睛，凭借肌肉记忆摸到手机，解锁，点开一个图标为旋转星系的APP。
APP的名字叫【一念】。
屏幕亮起。一个极简的黑**面上，只有一个不断发出微光的白色按钮。按钮下方有一行数字：9,999,999+。
卫燃的右手拇指开始在按钮上进行规律性的点击。
一下，又一下。
这是他坚持了三年的习惯。比上班打卡还准时，比吃饭喝水还重要。朋友们笑他魔怔，说他是数字时代的赛博居士。
卫燃不反驳。
在这个加速到失控的时代，他需要一个锚点。这个APP，就是他的锚点。每一次点击，都像一次呼吸，让他从代码和需求的漩涡中短暂抽离。
他保持着这个动作，直到屏幕上的计数器精准地跳动了一千次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才睁开眼，把手机扔到一边，下床走向卫生间。
十五分钟后，他走出卧室。
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。
男人穿着一件纯白色的兜帽长袍，宽大的布料一直拖到地板上。他赤着脚，黑色的头发很长，几乎垂到腰间。
他正拿着卫燃昨天新开的一袋海盐薯片，一片接一片地塞进嘴里，发出轻微的咀嚼声。
卫燃停在客厅入口，看着那个男人。
这是一个闯入者。
他的大脑飞速运转。门窗完好，没有撬动的痕迹。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？
男人吃完手上最后一片薯片，似乎才注意到卫燃的存在。他抬头，露出一张俊美到不真实的脸。皮肤是冷白色，瞳孔是纯粹的黑，像是最深沉的宇宙。
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。没有闯入民宅的惊慌，没有被人发现的尴尬。只有一种纯粹的、漠然的空洞。
然后，他把空了的薯片包装袋举起来，朝卫燃晃了晃。
像是在问，还有吗？
卫燃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这不是一个正常的闯入者。
他没有立刻呼喊，也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动作。他只是站在那里，冷静地评估着眼前的状况。
对方看起来很年轻，体格并不强壮，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慵懒。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违和感，让卫燃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拉响了警报。
“你是谁？”卫燃开口，声音比他预想的要沉稳。
男人没有回答。
他只是把目光从空的薯片袋，缓缓移到了卫燃的脸上。那道目光没有任何重量，却像手术刀一样，精准地剖开卫燃的防备。
男人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，似乎在思考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。
几秒后，他终于开口了。
他的声音很轻，带着一种刚睡醒的沙哑，却清晰地传到卫燃的耳朵里。
“味道，不对。”
“什么？”卫燃没听懂。
“薯片。”男人指了指茶几上卫燃刚买的另一袋番茄味薯片，“我想吃那个。”
卫燃的大脑宕机了半秒。
一个非法闯入自己家中的陌生人，吃光了自己的零食，现在正理直气壮地要求换个口味。
这超出了他对犯罪行为的所有认知。
荒谬。
极度的荒谬感压倒了恐惧。
卫燃没有去拿那袋番茄味的薯片。他缓缓后退一步，右手摸向口袋里的手机。
他要报警。
不管这个人是精神病人，还是行为艺术家，或者是什么新型的犯罪分子。
警察会处理他。
男人的视线跟着卫燃的手移动，他似乎明白了卫燃的意图。
他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。
不是惊恐，不是愤怒。
而是一种淡淡的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……失望。
“真麻烦。”他轻声说。
然后，他把目光投向卫燃的手机。
卫燃已经按下了“1”。
就在他准备按下第二个“1”的时候，他的手机屏幕突然暗了下去。
不是锁屏。
是彻底的黑屏。就像被人抽走了电池。
卫燃用力按着开机键，手机毫无反应。
一块冰冷的砖头。
客厅里陷入了死寂。只剩下窗外传来的，属于清晨城市的模糊噪音。
卫燃抬起头，再次看向沙发上的男人。
男人已经收回了视线，重新瘫回柔软的沙发里，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。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卫燃手心渗出了冷汗。
他知道，事情彻底失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