粉笔末的气味钻进鼻腔。
头顶的老式吊扇发出嘎吱的声响，慢悠悠地搅动着午后的热浪。我指尖按在一本数学书上，书页上印着一道我十年没见过的三角函数题。
讲台上，班主任陆远舟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。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永远大一号，头发也有些乱。他正在讲解析几何，声音不大，但很清晰。
“所以，这个向量α与β的数量积，就等于它们模的乘积，再乘以它们夹角的余弦值。”
他说得很认真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尺子上量出来的一样，方方正正。
我朝左边看了一眼。我的同桌，王大力，那个日后创业失败两次、最后跑去开烧烤店的兄弟，此刻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。他的手掌白净，没有后来被炭火熏出的老茧。
我又朝右边看。班里的学习委员，林溪，那个未来会成为顶尖律师的女孩，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陆远舟的后脑勺。她的眼神很复杂，像是在看一个老朋友，又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教室里，一个接一个的学生抬起了头。
前排的李雷，未来的金牌厨师，他揉了揉眼睛，好像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。后排的赵涛，未来的汽修大师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，似乎想找一根不存在的香烟。
一个，两个，三个……
前后左右，四十四双眼睛，每一双眼睛里都装着未来十几年的风霜雨雪。这些目光在闷热的空气中交汇，无声地传递着一个共同的信息。
我们，高三七班，好像……都回来了。
讲台上关于空间向量的讲解，停了下来。
陆远舟扶了扶眼镜，有些困惑地看着我们。他大概是感觉到了教室里气氛的变化。那种死气沉沉的、昏昏欲睡的氛围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寂静。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寂静。
“同学们，怎么了？”他问，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。
没人回答。
所有人都只是看着他。看着他年轻的、还没有被岁月磨去棱角的脸。看着他那件廉价的格子衬衫。看着他眼里那种对知识纯粹的热爱和对学生真挚的关心。
这个老好人。这个在我们毕业后，还坚持每年组织同学聚会的班主任。这个因为性格木讷，到三十五岁还孤身一人的陆老师。
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，有点发酸。
“叮铃铃——”
下课**像是平地惊雷，炸响在死寂的教室里。
陆远舟被吓了一跳，他拿起教案，有些不知所措地说：“那……那就先下课吧。有问题的同学可以来办公室找我。”
他抱着教案匆匆走出了教室，背影有些狼狈。
他前脚刚走，教室里后脚就炸了锅。
“**！我不是在加班吗？怎么回来了？”
“谁掐我一下，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！”
“这他妈是2014年？老子股票账户里的钱呢！”
王大力猛地抓住我的胳膊，眼睛瞪得像铜铃：“姜野，你也……？”
我点点头，感觉喉咙有点干。
“**！”他一拳砸在桌子上，桌上的书本都跳了起来。
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是一个陌生的**群邀请。群名叫“高三七班重生者互助协会”。
群主是林溪。
我点了同意。下一秒，手机开始疯狂震动，消息提示音像机关枪一样响个不停。
“**！都回来了？！”
“真的假的？我们全班都重生了？”
“我刚看了日历，2014年9月1日！开学第一天！”
“妈的，老子要发财了！第一件事，就是去把市中心那几套房子给买了！”
“还买房？比特币啊兄弟！闭着眼睛买！”
“高考算个屁，老子现在就退学创业去！”
群里一片狂欢。每个人都像中了五百万彩票一样，激动地规划着自己辉煌的未来。
我没有说话，只是默默地看着屏幕。
我抬起头，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，投向窗外。走廊上，陆远舟正站在那里，手里捏着两张崭新的电影票，似乎在等什么人。
他的表情，紧张又期待。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。
我知道他在等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