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同学,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……我没名字!”
“很好,没名字的同学,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。”
全班死寂,上百双眼睛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,那感觉,比被公开处刑还难受。
“报告!”
我扶着门框,喘得像条离了水的鱼。三百多级台阶,我只用了五分钟,感觉肺都不是自己的了。
阶梯教室里鸦雀无声,上百个脑袋齐刷刷地转过来,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我这个不速之客身上。
讲台上,那个男人停下了板书,转过身。
一身简单的白衬衫,黑西裤,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。他明明那么年轻,周身的气场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。
他就是传说中A大最年轻的副教授,顾言。也是公选课《古代器物鉴赏》死亡率最高的授课老师。
据说他从不点名,因为他能记住每一个来上课的人。他也从不划重点,因为他讲的每一句话都是重点。凡是敢在他的课上迟到、早退、玩手机的,期末成绩无一例外,全是红灯。
我叫孟夏,一个平平无奇的中文系大三学生。如果不是为了那该死的两学分,我发誓我绝不会出现在这里。
“这位同学,有事?”他的嗓音清冽,像山泉敲在石头上,好听,但没有一丝温度。
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,指了指教室里唯一剩下的、第一排正中央的那个空位,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:“老师,我……我是来上课的。”
他没说话,只是平静地看着我。
那份平静之下,是足以将人冻僵的压迫感。
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颤音。我能感觉到身后、身侧投来的同情、幸灾乐祸的各种视线。
完蛋了。这是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。开学第一节公选课就迟到,还是在顾言的课上。我的学分,我的绩点,我光明的未来……
“进来吧。”
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当场驱逐时,顾言居然开口了。
我愣了一下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他没再看我,转身继续在黑板上写字,仿佛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。
我赶紧猫着腰,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个唯一的座位,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。
坐下的瞬间,我长舒了一口气。旁边的女生好心地推过来一本崭新的教材,小声说:“快,顾教授已经讲了十分钟了。”
“谢谢。”我感激地冲她笑了笑,赶紧翻开书。
可我一个字都看不进去。
顾言的背影挺拔如松,握着粉笔的手指骨节分明,煞是好看。他讲课不看教案,各种器物的年代、材质、纹样、典故信手拈来,条理清晰,引人入胜。
但我全程如坐针毡。
那道无形的冰冷气场始终笼罩着整个教室,尤其是第一排,简直是重灾区。
我能感觉到,他那双镜片后的眼睛,总是不经意地扫过我这里。每一次,都让我头皮发麻。
“下面,我们来看这件战国时期的水晶杯。1990年出土于杭州市半山镇石塘村,现藏于杭州历史博物馆。杯高15.4厘米,口径7.8厘米,底径5.4厘米,素面无纹,形态酷似我们今天使用的玻璃杯。它的出现,证明了至少在战国时期,我国的……”
他讲得投入,声音里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。
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,满脑子都是“我完蛋了”。
突然,他停了下来。
“第一排,穿黄色连衣裙的这位同学。”
我的心脏猛地一跳。整个第一排,不,整个教室,只有我穿了黄色连衣裙。
我僵硬地站起来,脑子一片空白。
“请你谈谈,这件水晶杯在当时社会,可能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?”
完了,我刚才光顾着走神,他前面讲了什么我根本没听见。
我张了张嘴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教室里静得可怕,我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。
“怎么?无法回答?”顾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“我……”我急得快哭了。
“或者,你可以换个角度。”他似乎很有耐心,“如果你是战国时期的一位贵族,你会用这只杯子来做什么?”
这个问题……好像比刚才那个简单点。
我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大脑运转起来。
“如果我是战国贵族……”我结结巴巴地开口,“我……我应该会用它来……喝水?”
话一出口,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。
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这算什么答案!太丢人了!
顾言却没笑。他扶了一下眼镜,继续问:“为什么是喝水?而不是饮酒,或者作为纯粹的礼器?”
为什么?
我哪知道为什么!我就是随口一说!
可看着他那双探究的眼睛,我鬼使神差地,把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:“因为……因为它看起来很干净,很纯粹。古人喝酒,不是都用青铜爵、漆器耳杯吗?那些器皿看起来厚重、华丽,适合盛放同样浓烈的酒。但这只杯子,它那么透明,好像能照进人的心里去。用它来装酒,总觉得……糟蹋了。”
我说完,教室里一片死寂。
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表情看着我。
我完了。我不仅回答得乱七八八,还把自己的歪理邪说讲了出来。顾言这种严谨的学者,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毫无根据的主观臆断。
我绝望地闭上了眼,等待着审判。
然而,预想中的批评并没有到来。
几秒钟后,我听见顾言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。
那笑声很短暂,像羽毛轻轻划过心尖,让我怀疑是自己的错觉。
我偷偷睁开一只眼,看见他正看着我,那双总是覆盖着冰霜的眼睛里,似乎有那么一瞬间,漾开了一丝极淡的暖意。
“有点意思。”他评价道,“坐下吧。”
我晕乎乎地坐下,感觉自己像是刚从刑场上被赦免回来。
旁边的女生对我竖起了大拇指,用口型说:“牛。”
我苦笑一下,心脏还在砰砰狂跳。
我不知道的是,就在我站起来回答问题的那一刻,后排一个同学的手机,正对着我们,悄悄按下了快门。
照片里,高大清冷的教授低头看着第一排那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女生,镜片后的眼底,是我看不懂的、被无限放大的温柔。
下课铃响了。
顾言合上书本,说了一句:“下课。”然后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径直走到了我的面前。
“同学,你叫什么名字?”
我吓得一个激灵,猛地站起来,大脑一片空白:“我……我没名字!”
顾言:“……”
全班:“……”
他沉默了两秒,然后说出那句让我瞬间石化的话。
“很好,没名字的同学,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。”
说完,他拿着教案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留下我一个人,在全班上百道复杂的视线里,风中凌乱。
当天晚上,A大校园论坛的服务器,崩了。
一条名为《惊!顾言教授公选课上在线逮人,疑似铁树开花!》的帖子被顶上了热搜第一。
主楼,就是那张我和顾言“深情对望”的照片。
下面,是长达几百楼的盖楼狂欢。
“**!这是顾冰山?他这个表情是真实存在的吗?”
“第一排黄裙子妹妹是谁?勇士啊!敢坐顾言课的第一排还敢跟他对视!”
“我宣布,这对CP我磕了!就叫‘言不由衷’怎么样?”
“楼上没文化,教授叫顾言,妹妹叫孟夏,CP名当然是‘顾盼夏言’!”
我的室友周晴晴举着手机,笑得在床上打滚。
“孟夏!你火了!你现在是全校女生的公敌,也是全校CP粉的希望!”
我生无可恋地用被子蒙住头。
“别说了,我想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