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从“汤碗事件”之后,宫里的气氛就变得更加诡异了。
王思舟一党的人,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善。
张德更是只要一有机会,就会找我的麻烦。
今天让我去最远的水井打水,明天让我去擦最高的房梁。
我都默默地做了。
我越是忍气吞声,他们就越是觉得我好欺负。
这就对了。
我要的就是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我只是个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。
赵九安的日子也不好过。
朝堂上,王思舟开始变本加厉。
他今天提议,要重修皇家园林,预算是一个天文数字。
明天又说,要给他手下的某个官员加官进爵。
赵九安全都驳回了。
但她每驳回一次,王思舟在朝中的威望,似乎就更高一分。
因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,女帝除了说“不”,什么也做不了。
这个天下,真正做主的,还是丞相王思舟。
这天晚上,御书房里只有我和她。
她又摆出了那盘残局。
经过上次她落下一子,黑棋虽然有了一线生机,但白棋的攻势也愈发猛烈。
她捏着一颗黑子,迟迟没有落下。
我知道,她在犹豫。
朝堂上的局势,就和这棋盘一样。
她现在,缺一颗能打破僵局的棋子。
一颗能深入敌后,搅乱对方阵脚的棋子。
“小李子。”她突然开口。
我上前。
“你过来。”
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。
我愣了一下。
她这是……要我跟她下棋?
我一个太监,怎么会下棋?
这是我的人设。
但我看到她眼神里的坚持,还是走了过去,在她对面坐下。
“朕执白。”她说。
她把白子的棋盒推到自己面前,黑子留给了我。
这是要我,来破她的局。
或者说,是要我,来下我们自己的局。
我拿起一颗黑子。
入手冰凉。
我没有丝毫犹豫,把它落在了棋盘的正中央,天元的位置。
这是最霸道,也是最不讲理的下法。
开局占天元,要么是初学者,要么是绝顶高手。
赵九安的眼睛亮了一下。
“好棋。”
她应了一子。
我跟着落子。
我们都没有说话,御书房里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。
“啪嗒,啪嗒。”
我的棋风,和我爹教的不一样。
我爹是名士,棋风稳健,步步为营。
而我,走的却是险招。
招招都往对方的死穴上捅。
不求围地,只求杀龙。
宁为玉碎,不为瓦为全。
这三年的仇恨,全都倾注在了这棋盘上。
赵九安的额头,慢慢渗出了细汗。
她的白子被我的黑子不断冲击,防线摇摇欲坠。
她每一步都下得极慢,极谨慎。
而我,落子如飞。
因为接下来的每一步,我早就在脑子里演练过千百遍了。
终于,当我的最后一颗黑子落下。
她整条白子大龙,被我拦腰截断,再无生机。
她输了。
输得干干净净。
她看着棋盘,久久没有说话。
半晌,她才抬起头,看着我。
“你爹教你的?”
我摇摇头。
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,又指了指棋盘上被杀得七零八落的白龙。
她懂了。
这不是棋,是仇。
是刻在骨子里的恨。
“好。”她长出了一口气,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。
“朕果然没有信错人。”
她站起来,走到御案前,从一个暗格里,拿出一卷明黄色的东西。
“你看这个。”
她把东西摊开在我面前。
那是一份名单。
上面密密麻麻,写满了名字。
从朝中大员,到地方守将,甚至宫里的禁军头领。
每个名字后面,都标注着他们的家眷、喜好、以及……各种见不得光的把柄。
而在名单的最上方,写着三个大字。
“王党录。”
这是王思舟经营多年的关系网。
“这份名单,是朕的父亲,也就是先帝,花了十年时间,才秘密查出来的。”
“他知道王思舟有不臣之心,一直在暗中布局。”
“可惜,他没等到收网的那一天。”
“他临终前,把这个交给了我。让我一定要找到一个……能替他执刀的人。”
赵九安看着我,目光灼灼。
“李长庚,朕需要你这把刀。”
我看着那份名单,心头巨震。
有了这个,就等于掐住了王思舟的七寸。
但是,光有名单还不够。
这东西一旦拿出来,只会引起剧烈的反弹。
王思舟被逼急了,肯定会直接造反。
我们没有兵权,斗不过他。
我拿起毛笔,在纸上飞快地写字。
“时机未到,需等。”
“等什么?”她问。
我继续写。
“等他自己露出马脚。等一个能让他身败名裂,万劫不复的机会。”
“什么机会?”
我笔尖一顿,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。
“寿宴。”
再过一个月,就是赵九安二十岁的生辰。
按祖制,要大办寿宴,宴请百官。
那一天,所有重要人物都会到场。
鱼龙混杂,是最好的动手机会。
也是最危险的时候。
赵九安看着那两个字,眼神变得无比坚定。
“好,就依你的。”
她把那份“王党录”重新收好。
“这一个月,朕会尽量拖住他。”
“布局的事情,就交给你了。”
“小李子,”她顿了顿,改了口,“长庚。”
“放手去做。出了任何事,朕给你兜着。”
我朝着她,深深一拜。
我知道,从这一刻起。
棋局,才算真正开始。
而我,就是那颗已经落在天元位置,即将搅动风云的黑子。
距离寿宴还有二十天。
王思舟那边,果然开始有动作了。
他以“宫中用度奢靡”为由,削减了内务府一半的开支。
这一下,宫里顿时怨声载道。
底下的小太监小宫女们拿不到足额的月钱,背地里都在骂皇帝苛刻。
他们不敢骂王思舟。
这是王思舟的阳谋。
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觉得,女帝无能,连宫里的人都养不活。
赵九安气得在御书房摔了杯子。
我只是默默地收拾了碎片。
然后,在晚上给她递过去的安神汤里,多加了一味清心静气的草药。
越是这个时候,越不能乱。
真正的麻烦,来自宫外。
掌管京城防务的羽林卫大将军,陈武,是王思舟的头号心腹。
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。
王思舟让他往东,他绝不往西。
这天,赵九安召见陈武,想试探一下他对北境军情的看法。
陈武人高马大,一身盔甲,站在殿里跟座铁塔一样。
说话声音嗡嗡响。
“陛下,北境那帮蛮子,就是欠收拾!给臣三万兵马,三个月,保证踏平他们的王庭!”
说得豪气干云。
赵九安不动声色地问:“那军饷粮草呢?”
“这……”陈武卡壳了,“这是户部的事,臣只管打仗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