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，顾言的生活没有立刻被打败。
图书馆还是那个图书馆。安静，只有翻书的沙沙声，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。空气里是旧书和阳光混合的味道。这是顾言的安全区。
他在整理架子上的《心理学与生活》。一本一本抽出来，用抹布擦掉灰尘，再按编号放回去。动作缓慢，专注。好像昨天晚会上的事，只是一场梦。
一个穿着百褶裙的女生，红着脸走过来。
“那个……顾言学长？”
顾言抬头。不认识。他点点头。
“我……我能加你个微信吗？”女生小声说，两只手紧张地绞着衣角。
顾言愣了一下。这是第一次有女生主动跟他要联系方式。他有点不知所措。
“我……没有微信。”他撒了个谎。
女生的脸垮了下来。“哦……好吧。”她失望地走了。
顾言看着她的背影，心里没有一点波澜。他重新低下头，继续擦书。
他不知道，从昨天晚上开始，“图书馆顾言”这个名字，已经在学校论坛里被提起了几百次。有帖子专门分析他当时说的那句话，把他塑造成了一个“扮猪吃老虎”的神秘扫地僧。
所以，来搭讪的女生，一个接一个。
“学长，这本《理想国》在哪里呀？”一个长发女生凑过来，身上的香水味呛得顾言想打喷嚏。
“G区，03架。”顾言头也不抬。
“学长，你好高冷哦。”
顾言没理她。
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待着。任何形式的社交，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消耗。
下午四点，图书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。
顾言坐在服务台后面，戴着耳机，听着舒缓的纯音乐，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。
忽然，耳机被人一把摘掉。
顾言皱着眉抬头。
苏瓷就站在他面前。
她今天换了一身行头。黑色的紧身T恤，破洞牛仔裤，脚上一双马丁靴。头发扎成了高马尾，露出了光洁的额头。没化妆，但比昨天晚上更显得咄咄逼人。
她手里拿着一本很厚的书，直接拍在服务台的桌面上。
“砰”的一声，吓得旁边自习的学生都抬起了头。
“借书。”苏瓷言简意赅。
顾言看了一眼那本书——《结构力学基础》。很专业，不像她会看的东西。
他拿起扫码枪，对准书背后的条形码。
“滴。”
电脑屏幕上跳出信息。顾言面无表情地敲击键盘。
“学生卡。”
苏瓷从口袋里掏出卡，扔在桌上。卡片滑过来，停在顾言手边。照片上的她，也是一脸不服气的表情。
顾言拿起卡，刷了一下。
“你的卡被冻结了。”他平淡地陈述事实。
“什么？”苏瓷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，“怎么可能！”
“上面显示，你有一本书逾期未还，超过三个月。按规定，罚款缴清前，暂停借阅权限。”顾言把电脑屏幕转向她。
苏瓷看着屏幕上那行小字，脸色变了变。
“什么破规定！”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，“我现在就要借这本书！你，给我办了！”
她的声音很大，引来了更多人的侧目。图书馆管理员闻声走了过来，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。
“同学，这里是图书馆，请保持安静。”管理员阿姨皱着眉说。
“我借书！他凭什么不给我借？”苏瓷指着顾言。
管理员阿姨看了一眼电脑，然后对苏瓷说：“规定就是规定，同学。你先把逾期的书还了，再把罚款交了，账户就能解冻了。”
“我不交！那本书我找不到了！”苏瓷的火气上来了。
“找不到了，就按书价的三倍赔偿。”
“凭什么！”
顾言坐在椅子上，安静地看着她们争执。他像个局外人。
苏瓷吵了半天，发现没人站她这边。她气得脸颊通红，最后把怒火又转向了顾众言。
“是不是你搞的鬼？”她压低声音，恶狠狠地问。
顾言觉得她很吵。
他抬起眼，看着她。这是今天第一次，他正视她的眼睛。
又来了。那种感觉。
愤怒。铺天盖地的愤怒。但这愤怒底下，藏着一丝委屈。像个得不到糖果就撒泼打滚的小孩。她不是真的在为了一本书生气，她是在气别的事情。气昨天他说的话，气她父亲的忽视，气所有她无法掌控的事情。
顾言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
他开口，声音不大，但刚好能让苏"瓷听见。
“你找不着的那本书，是《小王子》。”
苏瓷的呼吸一滞。
顾言继续说：“你没丢。书就在你卧室飘窗最右边的那个毛绒熊下面压着。你上次看完，随手塞在那里的。”
苏瓷的眼睛猛地睁大了。瞳孔里全是震惊。
他怎么……他怎么会知道？
她的卧室，除了家人和保姆，没人进去过。那个毛绒熊是她最喜欢的玩偶，她经常抱着它看书。这件事，连她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。
“你……你调查我？”苏瓷的声音都在发颤。这比昨天晚上更让她感到恐惧。一种自己被完全看透的，赤身裸体的恐惧。
“没有。”顾言移开视线，重新戴上耳机，“我只是……猜的。”
他不想再跟她有任何交流。
苏瓷站在原地，手脚冰凉。
她看着顾言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，忽然觉得，这个人，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可怕。他不是什么扫地僧，他是个魔鬼。
管理员阿姨还在旁边催促：“同学，你到底还不还？”
苏瓷像是被惊醒了一样，猛地回过神。她一把抓起桌上的《结构力学基础》，看也不看顾言，转身就跑出了图书馆。
顾言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，轻轻叹了口气。
他知道，这事没完。
他只是没想到，苏瓷的反击，会来得那么快，那么直接。
晚上，顾言回到宿舍。
刚推开门，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。
宿舍里，他的书桌、床铺，一片狼藉。书被撕得粉碎，散落一地。床单被不知道什么液体泼了，湿了一大片。他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，屏幕碎成了蜘蛛网。
他的两个室友，缩在角落里，瑟瑟发抖。
宿舍中间，站着一个高大的男生。寸头，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。他手里拎着一个棒球棍，棍子的一头还在滴着不明液体。
是秦放。校篮球队队长，苏瓷最狂热的追求者。
秦放看到顾言，咧嘴笑了。那笑容里，满是恶意。
“你就是顾言？”他用棒球棍指着顾言，“听说，你昨天让我马子不高兴了？”